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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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年表:

一九五〇年生。

一九六六至一九六八年,「文化革命」。住在礦院,是一名中學生,目睹了賀先生跳樓殺李先生龜頭血腫。

一九六八年,許由在室造炸藥玩,了故,倒其楣。先被專政,後被捕,挨了很揍。

一九六九至一九七二年,被釋放。雲南插隊。認識陳清揚。

一九七二年至一九七七年,在京郊插隊。與轉鈴。與劉先生結識,劉老先生死。後來調回城,在街廠當工人。

一九七七至一九八一年,學。

一九八一至一九八四年,畢業,三十立。與二妞子結婚。

一九八五至一九九〇年,與舊情人線條重逢,很驚訝發現已嫁了李先生。國讀學位。喪父。離婚。回國。

一九九〇年,四十歲。

※※※

歲月流,今已了不惑年。我現在離了婚,我母親住在一。轉鈴有時來我,有時嘔了氣,十幾不露面。今我基本算是一個單身漢。

我住的是我父親的房子,我父親已經不在了。我終於調進礦院來,在我父親生前任教的學校教書。住在我對面的是我的頂頭司李先生。李先生的夫人,是我的老同學,當年叫線條。線條在「文化革命」裡很瘋,很早就跑來,男孩子玩。現在提這些不應該,但是我,線條不會見我的怪。因為就是我玩的。說,我們倆是老情人。

至於李先生,更不會見怪,因為他不在乎這些。除此外,他我的情非常。他從海外回陸,一個叫名字的人就是我。他還是個不善際的人,直現在,除了夫人外,就是我聊聊。我不知他在國外的情況,反正在中國,說說的,就是一個線條,一個王二。這實在不算。李先生的話說,別人他沒有緣。我李先生當個朋友。我向來不怕罪朋友,因為既是朋友,就不怕罪,不罪的就不是朋友,這是我的一貫風。由這一點你猜,我的朋友為什麼這麼少。

我現在沒有幾個朋友了。許由找了個國勞務的活,中東修公路。陳清揚見不著。轉鈴說,我對線條舊情不斷,還說我是癩蛤蟆吃鵝。簡直是個醋葫蘆。我愛了李先生老婆。李先生不知,還說我他有緣。該著做朋友。

李先生說,我有緣,這種緣分源於二十三年前一個冬日的早。那時我是十七歲一個中學生,個子像現在一樣高,比今瘦很,像竹竿一樣。頭戴狗皮帽,身穿藍制服罩棉襖,腳穿頭皮鞋,這身打扮在當時很一般。我身的衣服不乾淨,這在當時很一般。我那頂帽子是朋友送的,他不是來的,不是偷來就是搶來的,這在當時很一般。當年的中學生,不是身體單薄情懦弱,有誰沒幹過幾件壞,搶幾頂帽子實在一般——我就這個樣子走礦院的操場字報。在六七年字報已沒有了轟動效應,但是還有不少東西。某先生早年留學日本時嫖妓,賴嫖資;某教授三年困難礦山,吃招待飯時偷了饅頭藏在懷裡;某書記當年貪污了黨的經費,給己打了一個銀菸盒等,頗為有趣。這種東西很容易入迷。不知不覺己變了壞蛋。假再有「文化革命」,這種東西我絕不了。在當年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全院的字報一遍。礦院很,字報很,所不全完。有些我標題,有些覽其略,有些有趣的我仔細。就是這樣,還早貪黑。一早我就了操場,操場早被蓆棚隔了九宮八卦型。我在八卦中走動,早了,沒碰見人。轉了幾個圈後遇了一個人,他躺在像條死魚。這就是李先生。

時間推二十三年前,李先生剛從香港回內,過冬的衣服是臨時置辦的。他身穿一件藍色帶風帽的棉衣,北京人叫棉猴的那種東西,又又舊,不知是誰給他的。李先生個子,那棉猴比他還。見是孩子穿過的東西。棉猴是粗呢褲管,這是他從海外帶回來的東西。粗呢褲是一雙又肥又的塑膠底棉鞋,這是他在北京買的。李先生鬍子拉碴,戴一副瓶子底似的眼鏡。我見時他就是這副樣子倒在,半閉著眼睛,不見黑眼珠,渾身打著哆嗦,很像前幾跳樓的賀先生剛著時的樣子。但是仔細時頗有不同,賀先生的腦子當時是灑來的,李先生的腦子還在腦殼裡面,這是最主的不同點。賀先生從樓跳來時,我不在現場,是後來消息趕的。雖很快,錯過了不少場面。據說賀先生剛落時,還在滿打滾,這場面我就沒見。據說賀先生的手還抓了兩,我沒見。賀先生死時的景象,我幾乎沒見,見他最後抽抽了兩。這使我很沒有面子。所見李先生倒在,我為興奮。雖我拿不準他死了沒有。

假我知李先生沒死,不過是暈了過,那麼我肯定會救他。雖我當時很瘦,但是「文革」前的孩子重視體育,所有一力氣,李先生又不重,我他扛走沒什麼問題。但是當時我為他有已經沒救了,在這種情況,就該保護現場,等待警察。既我拿不準他死沒死,還有三種辦法:我喊幾個人來,他死沒死。這個辦法我最不樂意。設李先生已死,我又離開了現場,別人再撞了,那時我再說我是一個達現場人,誰還肯信?就算信了,對我更不,他們會說,王二叫死人嚇跑了。今了不惑年,我不怕人說我膽了。經過了插隊,當工人,數十年的時間,所處人說我膽子非常,膽黑,色膽包,膽妄為等等。偶爾有人說一句王二膽,我不覺有什麼。是在當時,我就怕人說我這個。因此我採取了四個辦法,站在當不動,李先生是越抽越厲害還是越抽越硬邦。假是後者,我就嚷嚷來。假是前者,我就過扛他。誰知他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坐身來,這叫我失所望。我轉過身,準備走了。

在李先生來,那早的就沒這麼輕鬆。當時他從香港趕來參加「文化革命」(後來他說,這是他這輩子犯的最的錯誤),頭晚剛礦院,早就來貼字報。誰知別人了爭執,遭人一腳踢了重傷,暈倒在。醒來一,意料:原來沒躺在醫院裡,沒人圍著他。踢他的人不見了。有一個半樁孩子①在一邊著,且那孩子有姍姍離勢。所他急忙叫我回攙他一。李先生說,當時他傷處極疼,沒人架一一步走不動。我卻搖頭晃腦,半才走過,他急壞了。所等他搆,就一摟住了我的脖子,再不敢放,生怕我跑了。結果了醫院,我脖子被箍了一溜紫印。在這種情況,我當不肯再攙他回,抽個冷子就跑掉了。這又苦了李先生,他根本不認識回的路,花了幾倍的工夫才回了礦院。

①半樁孩子,快長人的年紀。

對於這件我還有些補充。當時我不認識李先生,不知他是礦院的人。假認識,搶救的態度會積極一點。我不知他是被人擺平的,還為他是在抽羊角瘋(癲癇發)。假知,搶救的態度會積極一點。做了這兩點辯護後我承認,當時我對死人特別有興趣,對活人不感興趣。李先生說,他對我當時的情夠理解。有件他不理解,就是那一腳踢委實厲害。再踢重一點,他就會變我感興趣的人。

李先生挨那一腳的是這樣的:六七年寫些字報貼,後見別人在己寫的東西面前頭接耳,議論紛紛,這我今發表品的情是一樣的。頂叫人憤怒的是,己辛辛苦苦寫了一夜,才貼就被人蓋掉。所在字報寫著:保留五日,保留十日,無奈根本沒人給你保留。那年頭為這種吵嘴、動手的不知有少。李先生的字報正貼在司機班一夥冒失鬼不容易謅的字報,且被本主當場逮。叉住了脖子他理論,他又理論不清。因此照他襠踢了一腳,人怎麼不他會讓人踢個正著。當時我們院誰不知司機班那夥人?有李先生不知。所連挨揍的準備沒有。這一腳踢麻煩來了,眼見李先生臉色變了,眼珠子翻了,軟軟掛在人手。人怕吃人命官司,趕緊他放在跑掉了。誰又他還有救呢?假送他醫院,萬一他又沒救了呢?

現在我們院的人在背後叫李先生龜頭血腫,包括那些沒結婚的姑娘。們說,李先生原是日本人,姓龜頭,名血腫。這是不對的。李先生從未過日本。他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他挨了一腳後,十分氣憤,就醫院的診斷書抄來尋求公,那診斷單中有這樣的字句:「陰囊挫傷,龜頭血腫」。他尋的公就是從此被叫做龜頭血腫,一腫二十三年,至今還沒消。

十幾年後,我當年李先生拿博士的學校裡讀書。李先生畢業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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