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現在回國來了,在一研究所裡工。我又遇了那位姓顏色的學生——我的一個情人。在革命時期我們接過吻,現在已經了半老太太了,就在我們那條街工。對我說:原來你長了就是這樣呀——言語間有點失望,彷彿我應該是丘吉爾似的。後來又問我有沒有掙錢的路子。我對有點失望,因為憔悴虛胖,老魯當年逮我時簡直是一模一樣。且聞來一點不像太妃糖,頭髮有油煙味,衣服有蔥薑的味。當我沒有指望像二十三歲時一樣的漂亮,但是我指望依身材苗條,風姿綽約,這並不過分。但是我沒有說來,告訴找掙錢的路子一定找搭夥,就分手了。
我姓顏色的學生談過我的歐洲見聞。夏整個歐洲充滿了一支軍,疲憊、風塵僕僕、揹著背包睡袋,陽光曬滿臉雀斑,頭髮褪了色,擠滿了車站渡口,他們就是各國度假的學生。早艾菲爾鐵塔玩,面睡了一排,裹在各種顏色的睡袋裡,像發生了一場槍戰,倒了一街死人。夥子們很健壯,姑娘們很漂亮,有些人口袋裡還放著格瓦拉或者托洛斯基的書。真是一種了不的資源。似乎應該有人領導他們製造投石機、鎧甲,手執長矛爬房頂,否則就是一種浪費。但這個人不是我,我已經老了,不在他們其中。混在他們中間排隊買學生票進博物館時,己已經三十六歲了,有一種見不人的感覺,雖歐人不會東方人的年齡(我們的年齡長在臉,不在肚子)。倒是我老婆滿不在乎,處問人吃糖不吃。後人就問我是什麼人。後就是一聲驚叫:Hus——band(老——公)?一譴責的目光投我臉來,因為覺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後我就宣佈立即離婚。姓顏色的學生聽了後,皺皺眉頭說,你是這樣,我更是老太太了。
時光回溯六八年春,我姓顏色的學生在河邊時,當時眼前是一片無色的蕭殺世界。樹幹是灰禿禿的,河裡流著無色的流體,灰濛濛的有很雲塊,太陽在其中穿行,時明時暗,但沒有一點紅,一點黃。的土是一些灰色的的顆粒。姓顏色的學生摟著我躺在樹叢裡。身濕漉漉的,我裡慌慌的。有時候陽光我烤很暖,有時候風又我吹甚涼。當時的情形就是這樣。
我姓顏色的學生在河邊時,沒還有將來,此時此刻。當時我很幹,又害怕幹來己會像個蠟人一樣融化。當時我絲毫沒後來還會有很情,更沒再過六年會遇一個X海鷹;假,就不會己的熔點估計那麼低。經過了這種時刻,後來X海鷹幹時,就像一個打了二十年仗的老兵前線,鎮定常。我估計那時候X海鷹的裡倒是慌慌的,因為後來告訴我說:「我像在你手死了一回。」這種感覺叫我很滿意。我不滿意的是己沒有在顏色的學生那裡死掉。這種死掉的感覺,就是幸福吧。
我姓顏色的學生在河岸的時候,X海鷹正在幹些奇怪的。穿了舊軍裝,揹背包,一幫同年的女孩子在鄉間的土路長征,就在離們不遠的方,汽車火車滾滾開過。後來們跑河北白洋淀一個村子裡,當的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但是農民躲著們,不們住在一,工具藏來,們種過的刨了重種,們播過的麥子重播一遍。最後終於們攆跑了。這件沒讓們學半點世故,在回來的路照樣嘻嘻哈哈笑。我X海鷹時,給我講過這件。當時坐在那張棕繃的床,穿著鮮紅色的三角褲,一邊講一邊笑。那時候我坐在身邊,聞見身傳來青蘋果的氣息。在革命時期裡是個童貞女,且發誓做一輩子的童貞女。所時時刻刻保持真狀態。
我姓顏色的學生玩時,有時會忽感噁,就躲開我,沒人的方吐,回來的時候身太妃塘的氣味更重了,我說,你有病,應該。說沒有病。後來我為聰明說:你懷孕了。打了我一說:混賬,我誰懷孕?後又詫異:你怎麼會知這種?從非常的時候我就知這類的,但是半懂不懂的。
後來告訴我說,嘔吐,是因為了一些感噁的,在這種情況,寧願馬吐來,不願噁存在間。原來是吐就吐來的。除此外,姓顏色的學生眉毛很黑,皮膚很白。身有這兩種顏色,這樣就顯更純粹。不像X海鷹是棕色的,身還有一點若隱若現的綠色。這概是綠軍裝染的吧。
我從來不會感噁,會感沮喪。對同一件情我們有全不同的反應,這就是男人女人的區別吧。姓顏色的學生聽了這樣的解釋,詫異:「男人!你是個男人?」我說真新鮮,我不是男人,難是女人?後來我了這話裡隱含的意思,就生了氣,不理。又解釋:我不是說你,是說我們。你不是男人,我不是女人。誰不知咱們算些什麼。
我X海鷹從來沒有玩過,總是待在的黑屋裡。那間房子沒有面陽的窗子,有一個向北的窗戶,開很高,窗框還鑲了鐵條。說這屋子有一種喜歡的工的氣味。我在那裡聞一種黴味來,雖不算太難聞。除此外,我還見過一隻潮蟲,像滾動一樣爬過。那盞燈昏黃的燈光陰森森的牆壁混為一體。我已經知了說的氣味是什麼,但是我不喜歡。
我姓顏色的學生時從來沒過任何房子裡,從來就是在野外,在光化日,許就是因為這個,我覺的每件更值珍惜。我姓顏色的學生接吻時,總是一根手指抵住我的巴,稍一接觸就我推開;我X海鷹時,沒有主動吻過。但我X海鷹時,勃堅鐵,經久不衰;姓顏色的學生的情形,我覺還是不說更一點。
我豆腐廠工前,姓顏色的學生說過讓我一走。因為愛我,所由來養活我,將來我再養活。這實際是讓我奔,但是在一般的奔件裡更世故的一方該是男的;在我們這裡搞顛倒了。我為這種法太過驚世駭俗,所沒有答應。我猜不是太認真的,所後來不打招呼就走掉了。
姓顏色的學生曾經那對粉雕玉琢似的豐腴房對著我那張毛的醜臉,這個景象給我們倆留了深刻的印象——我猜就是因為在這一刻產生的憐惜情,才了養活我的念頭。其實我根本不養活,但這一點無關緊;實際我沒有被養活過,這一點無關緊。重的是這樣的話已經說了來。我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就由這一句話固定了。
我X海鷹經歷過一模一樣的情。六八年秋,姓顏色的學生已經走了,我回學校裡受軍訓,每在隊列裡正步走。我們倆一本正經走著,所不同的是我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卻嘻嘻哈哈笑個不停。我還被叫隊來,給示範正步走,這件叫我煩命,但我不頂撞教官(當時不叫教官,叫做排長)。順便說一句,我的正步走,完全是因為我在體操隊裡練過,軍訓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當,教官樂意說這是因為他們訓練沒有關係。各種步法隊形操練了後,就開始思教育,鬥批修,憶苦思甜等等。無論會會我是一言不發。假教官點我,我就說;回再發言吧。X海鷹總是一本正經寫個發言稿來唸的。後來X海鷹問我為什麼從來不在會發言,我了答:不發。實,不管在任何場合,在座有三個的人,我就盡量不說話。是有兩個人,我就什麼敢說。這是我一生不更改的習慣。
時光推回我守在己那座樓裡時,我不知這座樓很快就不屬於我,還在妄它守千年萬代。姓顏色的學生我時帶了憐惜的表情,告訴我說,這座樓我們最後還是的,但是我不相信。且我還認為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當時我有十五歲一點,還不知什麼是女人,但是有了很偏見。
深秋時節我在樓頂走動時,晨霧日深。過每年這個時節校園裡有煙,這是因為工人會楊樹葉掃一處,放火燒掉。楊樹葉子著火時,味別提有麼苦了。那一年沒有掃樹葉,它們就被風收角落裡堆積來,沾了露水後開始腐爛,發一種清新的味,非常聞。假這個校園裡總在打仗的話,樓與樓間很快就會長滿一人深的荒草,校園裡的人會越來越少(當時校園裡的人已經很少,嚇跑了),野貓卻會越來越。最後總會有一狼會跑這裡來追逐野兔子。在我來,這比擠滿了人,貼滿了字報。姓顏色的學生知了這些就說:王二,你真瘋!
因為最後還是失掉了我據守的樓房,六八年我回學校軍訓時,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