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守常經不使疏逾戚 睹怪狀幾疑賊是官

新說社記者接了死裡逃生的手書及九死一生的筆記,展開了一遍,不忍埋沒了他,就將他逐期刊布來。閱者須知,此後文,便是九死一生的手筆與及死裡逃生的批評了。

我是的一個人,生平並未遭過風波、險阻,又沒有人十萬兩銀子的賞格來捉我,何將己的姓名來隱了,另外叫個甚麼九死一生呢?因我來應世的二十年中,回頭來,所遇見的有三種東西:一種是蛇蟲鼠蟻;二種是豺狼虎豹;三種是魑魅魍魎。二十年久,在此中過來,未曾被一種所蝕,未曾被二種所啖,未曾被三種所攫,居被我避了過,還不算是九死一生麼?所我這個名字,是我的紀念。

記我十五歲那年,我父親從杭州商號裡寄信回來,說是身有病,叫我杭州。我母親見我年紀,不肯放叫我門。我的中是急的了不。迨後又連接了三封信說病重了,我就在我母親跟前,再四央求,一定杭州父親。我母親是記掛著,究竟放不。忽一個人來,這個人姓尤,表字雲岫,本是我父親在時最知己的朋友,我父親很幫過他忙的,著托他伴我門,一定是千穩萬當。於是叫我親身拜訪雲岫,請他,當面商量。承他盛情,一口應允了。收拾行李,別過了母親,了輪船,先海。那時還沒有內河火輪呢,就趁了航船,足足走了三,方杭州。兩人一路問我父親的店裡,那知我父親已經先一個時辰嚥了氣了。一場痛苦,不必言。

那時店中有一位當手,姓張,表字鼎臣,他待我哭過一場,後拉我一間房內,問我:「你父親已是沒了,你中有甚麼主意呢?」我說:「世伯,我是孩子,沒有主意的,況且遭了這場,方寸已亂了,何還有主意呢?」張:「同你來的那位尤公,是世麼?」我說:「是,我父親同他是相。」張:「今你父親是沒了,這件後,我一個人擔負不,總有個人商量方。你年紀又輕,那姓尤的,我恐怕他靠不住。」我說:「世伯何知他靠不住呢?」張:「我雖不懂風鑒,卻是閱歷了,有點來。你還有甚麼人靠的呢?」我說:「有一位伯,他在南京候補,打個電報請他來一趟。」張搖頭:「不妙,不妙!你父親在時最怕他,他來了就羅皂的了不。雖是你們骨至親,我卻不敢與他共。」我中此時暗暗打主意,這張鼎臣雖是父親的相,究竟我從前未曾見過他,未知他平日為人何;來伯父總是己人,豈有辦不請人,反靠外人理?罷,便:「請世伯一定打個電報給伯罷。」張:「既此,我就照辦就是了。有一句話,不不對你說明白:你父親臨終時,代我說,果你趕不來,抑或你母親不放,不叫你來,便叫我將後料理停當,搬他回;並不曾提你伯父呢。」我說:「此時怕是我父親病中偶忘了,故未說,未知。」張嘆了一口氣,便身來了。

了晚間,我在靈床旁邊守著。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尤雲岫走來,悄悄問:「今日張鼎臣同你說些甚麼?」我說:「並未說甚麼。他問我討主意,我說沒有主意。」尤頓足:「你叫他同我商量呀!他是個素不相識的人,你父親沒了,又沒有見著面,說著一句半句話兒,知他靠住不呢!歹我來監督著他。後他再問你,你必叫他同我商量。」說著了。

過了兩日,殮過後,我在父親房內,找一個的皮箱。打開時,裡面有百十來塊洋錢,來這是零,不在店帳內的。母親在寒苦,何不先將這筆錢,先寄回母親使呢!且中設靈掛孝,在處是錢的。罷,便來與雲岫商量。雲岫:「正該此。這裡信局不便,你給我,等我同你帶海,托人帶回罷,海來往人呢!」我問:「應該寄少呢?」尤:「是愈愈呀。」我入房點了一點,統共一百三十二元,便拿來給他。他即日就動身海,與我寄銀子了。是這一,他便在海耽擱住,再不回杭州。

又過了十,我的伯父來了,哭了一場。我前見過。他便叫帶來的底人,取煙具吸鴉片煙。張鼎臣又拉我他房裡問:「你父親是沒了,這一店,來不再開了。若一切貨物盤頂與別人,連收回各種帳目,除此次開銷,約還有萬金譜。告訴你伯父嗎?」我說:「告訴的,難瞞伯父嗎?」張又嘆口氣,走了來,同我伯父說些閒話。那時我因為刻訃帖的人來了,就同那刻字人說話。我伯父見了,便立來問:「這訃帖底稿,是哪個的呢?」我說:「就是侄兒的。」我的伯父拿來一,對著張鼎臣說:「這才是吾千駒呢。這訃聞居是方方的,期、功、緦麻,一點沒有弄錯。」鼎臣著我,笑了一笑,並不回言。伯父又指著訃帖當中一句問我:「你父親今年四十五歲,應該『享壽四十五歲』,為甚你卻寫做『春秋四十五歲』呢?」我說:「四十五歲,怕不便寫『享壽』。有人的是『享年』兩個字。侄兒,年是說不著享的;若說那『年』、『存年』,這又是長輩面的口氣。侄兒從前見古時的墓誌碑銘,有『春秋』兩個字的,所借來,倒覺籠統些,又方。」伯父回過臉來,對鼎臣:「這年紀,難他這等留呢。」說著,又躺吃煙。

鼎臣便說盤店的話。我伯父煙槍一丟,說:「著,著!盤些現銀來,給我代他帶回,歹在鄉創個業呀。」商量停當,次日張鼎臣便將這話傳將來,就有人來問。一面張羅開吊。過了一個月,情停妥了,便扶了靈柩,先海。有張鼎臣因為盤店的,未曾結算清楚,還留在杭州,約定在海等他。我們了海,住在長發棧。尋著了雲岫。等了幾,鼎臣來了,帳目、銀錢代來。總共有八千兩銀子,還有十條十兩重的赤金。我一總接過來,與伯父。伯父收過了,謝了鼎臣一百兩銀子。過了兩,鼎臣了。臨時,執著我的手,囑咐我回的守制識禮,一切情,不輕易信人。我唯唯的應了。

此時我急著回。怎奈伯父說在海有,今有人請吃酒,明有人請戲。連雲岫同在一處,足足耽擱了四個月。了年底,方才扶著靈柩,趁了輪船回鄉,即時擇日安葬。過了殘冬,新年初四五日,我伯父便動身回南京了。

我母子二人,在中過了半年。原來我母親將銀子一齊給伯父帶海,存放在妥當錢莊裡生息了,我一向未知。了此時,我母親方才告訴我,叫我寫信支取利息,寫了幾封信,卻沒有回音。我又問托雲岫寄回來的錢,原來一文未曾接。此怪我不,回來時未曾先問個明白,今過了半年,方才說,是誤。急急走尋著雲岫,問他緣故。他漲紅了臉說:「那時我一海,就給信局寄來的,不信,還有信局收條為憑呢。」說罷,就在帳箱裡、護書裡亂翻一陣,卻翻不來。又對我說:「怎麼你年回來時不查一查呢?怕是你母親收了完了,忘記了罷。」我:「母年紀又不很,哪裡會善忘這麼著。」雲岫:「那麼我不曉了。這件幸碰我,果碰別人,還罵你撒賴呢!」我這件本來沒有憑據,不便說,回來告訴了母親,這擱。

我母親:「別的情且不必說,是此刻沒有錢。你父親剩的五千銀子,叫你伯父帶海了,屢次寫信取利錢,卻連回信沒有。我你已經過一回門,今年又長了一歲了,歹你親南京走一遭,取了存折,支了利錢寄回來。你在外面,覷個機會,謀個,終不一輩子在裡坐著吃呀。」

我聽了母親的話,便湊了些盤纏,附了輪船,先了海。入棧歇了一,擬坐了長江輪船,往南京。這個輪船,叫做元。當晚一點鐘開行,次日了江陰,夜來又過了鎮江。一路在艙外江景山景,的倦了,在鎮江開行後,我見陰月黑,沒有什麼,便回房裡睡覺。

睡半夜時,忽隔壁房內,人聲鼎沸來,我鬧醒了。急忙來時,見圍了一堆人,在那裡吵。內中有一個廣東人,在那裡指手畫腳說話。我便走一步,請問甚。他說這房裡的搭客,偷了他的東西。我那房裡時,卻有三副鋪蓋。我又問:「是哪一個偷東西呢?」廣東人指著一個:「就是他!」我那人時,身穿的是湖色熟羅長衫,鐵線紗夾馬褂;生圓圓的一團白面,還留著兩撇八字鬍子,鼻戴著一副玳瑁邊墨晶眼鏡。我中暗,這等人何會偷東西,莫非錯疑了人麼?中正這麼著,一時船買辦來了,帳房的人了。

那買辦問那廣東人:「捉賊捉髒呀,你捉著髒沒有呢?」那廣東人:「髒是沒有,我知一定是他;縱使不見他親手偷的,他是個賊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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