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說這「漢」字還有一個讀法，苟才便問：「讀甚麼？」我：「俗寫的『雞』字，是『又』字旁加一個『鳥』字；此刻借他這『又』字，替代了『奚』字，這個字就讀『溪』字。」苟才：「！有這個變化，我先吃了。」繼：「我再讀一個字來，你再吃一杯？」我：「這個。」繼：「照俗寫的『觀』字算，這個就是『灌』字。」我吃了一杯。苟才：「怎麼這個字有那許變化？奇極了！——呀，有了！我另讀一個字，你吃一杯，麼？」我：「，！」苟才：「俗寫的『對』字，是又字旁，『又』字替代了『□』字，是一個——呀！這是個甚麼字？——呸！這個不是字，沒有這個字，我己罰一杯。」說著，吐嘟的又乾了一杯。固修：「這個字竟是一字三音，不知照這樣的字還有麼？」我：「還有一個『』字。這個字本來是古文的『節』字，此刻世俗，有幾個音，並且每一個音有一個處：書鋪子裡拿他代『部』字，銅鐵鋪裡拿他代『磅』字，木行裡拿他代『根』字。」士圖：「代『部』字，是單寫一個偏旁的緣故，怎麼拿他代『磅』字、『根』字來呢？」我：「『磅』字，他們先圖省筆，寫個『邦』字代，久久，連這『邦』字單寫個偏旁了；至於『根』字，更是奇怪，先是單寫個偏旁，寫一個『艮』字，久久，那一撇一捺省了，帶草寫的就變了這麼一個字。」說這裡，忽聽苟才桌子一拍：「有了！眾人嚇了一跳，忙問：「有了甚麼？」苟才：「這個『』字，號房裡掛號的號簿，還拿他代老爺的『爺』字呢。我叫認古文的人號簿，他還不懂老是甚麼東西呢！」說的眾人笑了。
此時又該輪苟才掣酒籌，他拿筒兒來亂搖了一陣：「再抽一個飲三杯的？」說罷，掣了一根時，卻是「則必饜酒後反」，注「合席一杯完令」。我：「這一句完令雖是，卻有一點不合。」苟才：「我們是既醉且飽的了，為甚麼不合？」我：「那做酒令的藉著孟子的話罵我們，當我們是叫化子呢。」說眾人又笑了。繼：「這酒籌一共有六十根，怎麼就偏偏掣了完令這根呢？」固修：「本來酒夠了，收令了，我倒說這根掣呢。不，六十根掣了，不知吃甚麼時候呢。」我：「掣七『節』，未免太少。」我伯父：「這酒籌怎麼是一節一節的？」繼笑：「他藉著木行裡的『根』字，讀古音呢。這個還，不將來過『節』的時候，你卻寫了個古文，叫銅鐵鋪裡的人來，我們過『磅』呢。」說的眾人又是一場笑。一面干了門面杯，吃過飯，散坐一會，士圖、固修先辭了；我辭了伯父，同繼兩個步行回。
我今日在關的，告訴了繼。繼：「這個慢慢查察，一時哪裡就查來。」我忽一件，問：「我有一件，懷疑了許久，問哥，不知怎樣，見面的時候就忘記了；今同席遇了酈士圖，又來了。我幾次在路碰見過那位江寧太守，見他坐在轎子裡，總是打瞌睡的。這個人的精神，怎麼這麼壞法？」繼：「你說他瞌睡麼？他在那裡死了一半呢！」我聽了，越發覺詫異，忙問：「何死了一半？」繼：「此刻這位總督帥，最恨的是吃鴉片煙，凡有煙癮的人，不叫他知；他是知了，現任的撤任，有差的撤差，那不曾有差的，更不望求著差。有這一位太守，煙癮的了不，他卻又有本瞞過。帥每來，先見藩台，二個客就是江寧府。他一早在先過足了癮，才衙門；見了來，煙癮又發了，所坐在轎子裡，就同死了一般。回衙門，轎子一直抬二堂，四五個丫頭，他扶了來，坐在醉翁椅，抬房裡。他的兩三個姨太太，早預備了，在床了帳子，兩三個人先在裡面吃煙，吃的煙霧騰的，他扶裡面，煙熏他，一面還吸了煙噴他。照這樣鬧法，總鬧二十幾分鐘時候，他方才回了過來，有氣力己吸煙呢。」
我：「這又奇了！那位帥見客的時候，或者有一定；回公的話，不沒有少，比方這一公回的，或者頭問話，那就不不耽擱時候了，那煙癮不發麼？」繼：「這就難說了。據世俗的話，說他官運亨通，不應該壞的，所他的煙癮，就猶懂人的一般，碰了公的那一，時候耽擱久了，那煙癮來遲些，總是他運氣故。依我來，哪裡是甚麼運氣不運氣，那煙癮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他回公的時候，果工夫耽擱久了，那癮未嘗不發，因他懾於帥的威嚴，恐怕露馬腳來，前程就保不住了，勉強支持，未嘗支持不住；等退了來，坐轎子，那時候是惟我獨尊的了，任憑怎樣發，不緊了，他就不肯支持，憑他癱軟來，回，歹有人伏伺。至於回，煙熏、拿煙噴的話，我更是故偃蹇的了。」
我笑：「哥這話，才是『見其肺肝焉』呢。這位帥既那麼恨鴉片煙，為甚麼不禁了他？」繼：「從前商量過來，說是加重煙土煙膏的稅，伸一個不禁禁法：後來不知怎樣，就沉了來，再不提了。依我，一省兩省禁，不中，必奏明立案，通國一齊禁了才。」我：「通國禁，談何容易！」繼：「其實不難，立定了案，凡系吃煙的人，抽他的吃煙稅，給他注了煙冊，另外編一份煙戶；凡系煙戶的人，非但不准他考試、仕，並且不准他做行商店。那吃煙的人，不久就斷絕了。我還有一句最有握的話：凡政，最怕的是擾民；有這禁煙一項，正不妨拿強硬手段禁他，就是騷擾他點，不緊。那些鴉片鬼，任是怎樣激怒他，他造不反來，究竟吃煙槍不洋槍，煙泡不炮。就是刻薄他死了，不足惜；且死一個鴉片鬼，世便少一個傳染惡疾的人。此說來，非但死不足惜，且還是早死為佳呢。怎奈此時官場中人，十居其九是吃煙的，那一個肯建這個政策法斃呢？——時候不早了，睡罷，明再談。」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繼關了。此時我著寄信，拿銀子來，秤了一百兩，打算寄回。又買點南京的土貨，順便寄。吃過午飯，就街買。順著腳步走，走了城隍廟裡，隨意遊玩。忽見有兩名督轅的親兵，叱喝來；後面跟著一頂洋藍呢中轎，著轎簾，來裡面坐的，定是一位女太太。那兩名親兵，走殿，燒香的人趕開，那轎子就在廊停住。旁邊一個老媽子過來，轎簾揭，扶一位花枝招展的人，打扮珠圍翠繞，錦簇花團，蓮步姍姍的走殿。我一眼瞥見他襟頭掛著核桃的一顆水晶球，暗吃一驚：「莫非繼失的龍珠表，了他手裡麼？」忽又回：「這是有賣的東西，雖不知他是甚麼人，他那舉動闊綽，他是買來的，何必一定是繼那個呢。」一面著，見他殿，拈香膜拜。我忽又，龍珠表雖是有一般的，但是那黑銅表墜不是常有的東西。惜離的遠，他不清楚，怎樣夠走近他身邊一就。躊躇了一會，女子入廟燒香，一定拜觀音菩薩的，何妨碰他一碰。著，就走旁邊的觀音殿等他。等了許久，還不見來，為他了，仍舊走來，恰迎面同他遇著。留神一，不禁又吃了一驚，他穿的是白灰色的衣裳，滾的是月白邊，那一顆水晶球似的東西雖已經藏在襟底，那一根鏈條兒還搭在外面，分明直顯一顆杏仁的黑表墜來。這東西有九分九是繼的失贓了。但是他是甚麼人，總設法先打聽著了，才再查探是甚麼人賣給他的。遂了個法子，走正殿，同香火人買了些香燭，胡亂燒了香；又隨意取過籤筒來，搖了幾搖，搖一根簽來，了號碼，又香火人那裡買簽，故意給他幾文錢，問他討一碗茶來吃，略略同他談兩句，乘機就問他方才燒香的女子是甚麼人。香火人：「聽說是制台衙門裡面甚麼人的內眷，我不知底細。他每月總來燒幾回香的。」我聽了，仍是茫無頭緒的，敷衍了兩句就走了，不覺悶悶不樂。我雖不是奉西教的，向來不拜偶像。今破了我的例，不過為的是打聽這件；誰知例是破了，情卻打聽不來。當面見了真贓，勢不不打聽個明白，站在廟門外面，呆呆的法子。
見他的轎子已經來了。恰有個馬伕牽著一匹馬走過，我便賃了他騎了，遠遠的跟著那轎子，他住在那裡。誰知他並不回，又一個甚麼觀音廟裡燒香了。我不懊惱！不便再進碰他，騎了馬在左近方跑了一會。等的我焦了，他方才來，我又遠遠的跟著。他卻又一個關神廟燒香。我不覺發煩來，不跟他了，卻又捨不當面錯過，按轡徐行，走將過。見同他做開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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