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一件來：「他日這姓李的，果照他說的這麼辦來，雖不怕他強橫底，但是不免一番口舌，豈不費？」伯衡：「豈有此理！那裡有了幾個臭銅，就在鄉這麼橫行！」我：「不，姓李的或者本無此，禁不這班人在旁邊唆擺，難免他利令智昏呢。不仍舊賣給他罷。」伯衡沉吟了半晌：「這麼罷，你既怕這一著，此刻不著賣給他，且照原價賣給這裡。不必過戶，將來你著時，就照原價贖回。在繼同你是相，沒有辦不的。這個辦法，不過是個名色，叫那姓李的知已經是這裡的產業，他便不敢十分橫行。果你願意真賣了，他果肯價，我就代你賣了。賣的錢，便給你匯。你麼？」我：「這個主意很。但是必過了戶才，叫他們知是賣了，就安靜些。不，等他橫行來，再理論，底一句說話。」伯衡：「這使。」我：「那麼就連我那所房子，這麼辦罷。」伯衡：「不必罷，那房子又沒有甚麼姓李不姓李的來謀你，留著收點房租罷。」我聽了，無無不。
又談了些別話，便辭了回，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母親。母親：「這樣辦法極了！難遇見這般人。但是我這房子，照田一般辦法才。不，我們走了，房子說是租，我們族裡的人，那一個不爭著來住。你收房租，怕給他兩個還換不轉一個來呢。雖吳伯衡答應照管，那裡照管來！說他，他就說我們是人住人的房子，不著你來收甚麼房租，這麼一撒賴，豈不叫照管的人為難麼？我們走了，何苦留這個閒氣給人淘呢。」我聽了，覺甚是有理。
了次日，依伯衡處商量，承他答應了。便問我：「這房子原值少呢？」我：「年伯曾經估過價，說是值二千四五百銀子。問原值時，那是個祖屋，不查考的了。」伯衡：「這容易，各請一個公正人估就是了。」我：「這又何必！這個明明是你推繼的情照應我的，我不必張揚，請甚公正人，請你叫人估就是了。」伯衡答應了。了午，果同了兩個人來估，說是照樣新蓋造來，一千二百銀子，價約摸值三百兩，共是一千五百兩。估完就先了。伯衡便對我說：「估的是這樣，你的意思是怎樣呢？」我：「我是空空洞洞的，一無見。既估的是一千五百兩，就照他立契就是了。我有一個意見，是愈速愈，我一日等不，哪一有船，我就哪一走了。伯衡：「這個容易。你知幾時有船麼？」我：「聽說後有船。我們在當面易，不著中保，此刻就立了契約，請你那房價、價，打了匯單給我罷。還有繼匯五千呢，打在一不緊。」伯衡答應了。我便取過紙筆，寫了兩張契約，給伯衡。
忽春蘭走來，說母親叫我。我即進，母親同我此這般的說了幾句話。我便來對伯衡說：「還有舍許木器類，不便帶著門，不知尊府寄放麼？」伯衡：「，。」我：「我有了動身日子，即來知照。了那，請你帶著人來，等我割房子，並點東西。若有人問時，說我連東西一賣了，方才妥當。」伯衡答應了。又搖頭：「不貴族的人竟這樣防範，真是人意外的了。」談了一會，就了。
午時候，伯衡又親送來一張匯票，共是七千兩，連繼那五千在內了。又將五百兩折鈔票，一齊來：「恐怕路零，所這五百兩不打在匯票了。」我暗真是會替人打算。但是我在路，不了那許，因取一百元，還他前日的借款。伯衡：「何必這樣忙呢，留著路，等了南京，再還繼不遲。」我：「這不行！我那裡還他，他又推三阻四的不肯收，倒弄無味，不在這裡先還了乾淨，左右我路不了這些。」伯衡方才收了別。
我就外面打聽船期，恰是在後。我順便先關照了伯衡，後回，忙著連夜收拾行李。此時我姊姊已經婆說明白了，肯叫他隨我門，不興頭！收拾了一一夜，略略有點頭緒。了後的午，伯衡己帶了四個人來，叫兩個代我押送行李，兩個點收東西。我先祖祠裡拜別，後借軒處明瞭修祠的七元二角五分銀元，告訴他我即刻就動身了。借軒吃驚：「怎麼就動身了！有甚麼麼？」我：「因為有點緊走，今帶了母親、嬸嬸、姊姊，一同動身。」借軒驚：怎麼一走了！那房子呢？」我：「房子已經賣了。」信軒：「那田呢？」我：「賣了。」借軒：「幾時立的契約？怎麼不拿來給我簽個字？」我：「因為這是祖父、父親的產，不是公產，所不敢過來驚動。此刻我母親走了，我招呼，不久耽擱了。」說罷，拜了一拜，別了來。
借軒現了滿臉悵惘色。我中暗暗笑，不知他悵惘些甚麼。回時，點明白了東西，別過伯衡，奉了母親、嬸娘、姊姊轎，帶了丫頭春蘭，一行五個人，逕奔海邊，劃子劃洋船，已不早了。洋船規例，船未開行是不開飯的，吃時廚房裡買。當我給了些錢，叫廚房的人開了晚飯吃過。伯衡又親船來送行，拿一封信，托帶給繼，談了一會了。
忽尤雲岫慌慌張張的走來：「你今怎麼就動身了？」我：「因為有點緊，走匆忙，未曾世伯那裡辭行，十分過意不，此刻反勞了駕，益發不安了。」雲岫：「聽說你的田已經賣了，是真的麼？」我：「是賣了。」雲岫：「少錢？賣給誰呢？」我有嘔他氣惱，因說：「賣了六百兩，是賣給吳的。」雲岫頓足：「此刻李肯一千了，你怎麼輕易就他賣掉？你說的是哪一吳呢？」我：「就是吳繼。前路一定買，何妨同吳商量；前路既肯一千，他有了四百的賺頭，怕他不賣麼！」雲岫：「吳繼是本省數一數二的富戶，了他手裡，哪裡還肯賣來！」我有再嘔他一嘔，因說：「世伯不說過麼，李那田的水源斷了，那時一文不值，不怕他不賣！」這一句話，氣的雲岫臉，青一陣，紅一陣，半句話沒有，瞪著雙眼我。我又徐徐的說：「但怕買了關節，中了舉人，還敵不過繼的進士；除非再買關節，中個進士，才敵個平手；是點了翰林，那就法了，那時方官非但怕他三分，怕還怕十足呢。」雲岫一面聽我說，一面氣的目瞪口呆。歇了一會，才說：「產業是你的，憑你賣給誰，不干我。是我在李氏面前，誇了口，拍了，說一定買的。你不是你先來同我商量，我哪裡敢說這個嘴？你就是有了別個受主，應該問我一聲，這裡我肯少，再賣不遲呀。此刻害我做了個言不踐行的人，我氣的就是這一點。」我：「世伯這話，是先沒有告訴過我；是告訴過我，我就是少賣點錢，全了世伯這個言踐行的名。不是我誇句口，少賣點不緊，我是銀錢面很輕的，百銀子的情，從來不行十分追究。」雲岫搖了半的頭：「不來，你門沒有幾時，就歷練的這麼麻利了！」我：「我本來純是一個孩子，那裡夠講麻利呢，少點當已經了不了！」雲岫聽了，嘆了一口氣，腳頓了一頓，立來，在船踱來踱，一言不發。踱了兩回，轉外面了。我為他外面解手，誰知一等他不回來，再等他不回來，竟是溜乎的了。
我從前幾受了他那無理取鬧嚇唬我的話，一向中沒有氣，著了就著惱；今夜被我一頓搶白，罵的他走了，中不暢快！便房艙裡，告知母親、嬸娘、姊姊，笑著，代他沒趣。姊姊：「兄弟！你今夜算是了氣了，但是細來，是無謂很。氣雖叫他受了，你從前他的當，底不回來。」母親：「他既不仁，我就不義。你，他乘人急，在我孤兒寡婦養命的產業賺錢，這種人還不罵他幾句麼！」姊姊：「伯娘，不是這等說。你兄弟在的時候，生就同閨女一般，見個生人臉紅的；此刻歷練有少日子，就學這麼著了。他這個才是頭的一點點，已經這樣了。將來學的，就是個精明強幹的精明人；是學壞了，就是一個尖酸刻薄的刻薄鬼。那精明強幹同尖酸刻薄，外面著不差甚麼，骨子裡面是截兩路的。方才兄弟對雲岫那一番話，固是快談。細細，未免就近於刻薄了。一個人嘴裡說話是最緊的。我曾讀過幾年書，近來做了未亡人，無消遣，越發甚麼書，裡比從前明白著。我並不是迷信那世俗折口福的話，但是精明的是正路，刻薄的是邪路，一個人何苦正路不走，走了邪路呢。伯娘，你教兄弟後總拿著這個主意，情願他忠厚些，萬萬不叫他流刻薄一路，叫萬人切齒，處結冤。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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