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假風雅當筵呈醜態 真義俠拯人出火坑

當我兩人走樓,入房中,趙雲正眾人圍著桌子吃西瓜。內中一個方佚廬是認的。還有一個是雲的新同,叫做李伯申。一個是洋行買辦,姓唐,表字玉生,了個別號,叫做嘯廬居士,畫了一幅《嘯廬吟詩圖》,請了少名士題詩;又另有一個外號,叫做酒將軍。因為他酒量,所人送他這麼一個外號,他己居不疑。當彼此招呼過了,雲讓吃西瓜。那黃銀寶便拿瓜子敬客,請問貴姓。我抬頭時,約這個人的年紀,總在二十外了;雞蛋臉兒,兩顴現幾點雀斑,搽了粉蓋不住;鼻梁及兩旁,又現許粉刺;厚厚的嘴兒,濃濃的眉毛兒;穿一件廣東白香雲紗衫子,束一條黑紗百襉裙,裡面襯的是白官紗褲子。卻有一樣奇處,他的舉動,甚為安詳,全不露著輕佻樣子。敬過瓜子後,就在一旁坐。

他們吃完了西瓜,我便佚廬說那《四裔編年表》,果錯利害,所我無他的跡了。他一個年歲考不清楚,那跡靠不住了,所無他。佚廬:「這個不。他的跡是從西史譯來的。他的西曆並不曾錯,不過就是錯了華歷。這華歷有兩個錯處:一個是錯了甲子,一個是合錯了西曆。為這一點,就鬧的人眼光撩亂了。」唐玉生:「怎的被你們考了來,何妨糾正他呢?」佚廬笑:「他們是名編定的,我們縱使糾正了,誰來信我們。不過考了來,己知罷了。」玉生:「做名極容易。像我弟,倘使不知愛,不過是終身一個買辦罷了。從結了幾位名士,畫了那《嘯廬吟詩圖》,請人題詠,那題詠的詩詞,送報館裡登在報,此刻那一個不知區區的名,從此來結個朋友便宜些。」說罷,呵呵笑。又:「此刻我那《吟詩圖》,題的人居有了二百人,詩、詞、歌、賦,甚麼體有了,寫的字是真、草、隸、篆,式式全備,少了一套曲子。我還請人拍一套曲子在頭,就完全無憾了。」說罷,又題詩的人名字,屈著手指頭數來,說了許甚麼生,甚麼主人,甚麼居士,甚麼詞人,甚麼詞客,滔滔汩汩,數個不了。

雲:「還是辦我們的正經罷。時候不早了,那兩位怕不來了,擺來罷,我們一面寫局票。」房內的丫頭老媽子,便一迭連聲叫擺來。雲叫寫局票,一一寫了,有我沒有。雲:「沒有就不叫使。」玉生:「無味,無味!我來代一個。」就寫了一個西公沈月英。一時過手巾,眾坐席。黃銀寶來篩過一巡酒,敬過瓜子,方在旁邊侍坐。我們一面吃酒,一面談。我說:「這裡妓院,既收拾這般雅吉,惜那叫局的紙條兒,太不雅觀。海有這許的詩人墨客,為甚麼總沒有人提倡,同他們弄些箋紙?」玉生:「主意!我明就吉樓買幾盒送他們。」我:「這又不。總己花樣,或字或畫,或者貼切這個人名,或者貼切吃酒的,才有趣呢。」玉生:「這更有趣了。畫畫難求人,還是幾個字罷。」說著,側著頭了一會:「『燈紅酒綠』麼?」我:「使。」玉生又:「『騷人韻士,絮果蘭因』,八個字更。」我笑:「有誰名字叫韻蘭的,這兩句倒是一副現對子。」玉生:「你既會主意,何妨一個呢?」我:「現有一句《西廂》,又輕飄,又風雅,又貼切,何不呢?」玉生:「是那一句?」我:「管教那人來探你一遭兒。」玉生拍手:「,!妙極,妙極!」又閉著眼睛,曼聲念:「管教那人來探你一遭兒。妙極,妙極!」雲:「你了這一句,我明日西法畫一個元寶刻來,黃箋紙刷印了,送給銀寶,不是『黃銀寶』三個字有了麼?」說罷,一笑。

叫的局陸續,玉生代我叫的那沈月英了。見他流星送目,翠黛舒眉,倒十分清秀。玉生:「寡飲無味,我們何不豁拳呢?」雲:「算了罷,你酒將軍的拳,沒有人豁過。」玉生不肯,一定豁,於是打通關來。一時履舄錯,釧動釵飛。我聽見雲說他拳豁,便留神他指頭,一路輪過來我,已被我的差不了,同他對豁五拳,卻贏了他四拳。他不服氣,再豁五拳,卻又輸給我三拳;他還不服氣,再豁,又拿杯來賭酒,這回他居輸了個「直落五」。雲呵呵笑:「酒將軍的旗倒了!」我:「豁拳太傷氣,我們何妨賭酒對吃呢。一樣的杯子,取兩個來,一人一杯對吃,誰先叫饒,便是輸了。」玉生:「倒爽快!」便叫取過兩個茶盅來,我他兩個對飲。一連飲過二十杯,方才稍歇;過了一會,又對吃來,又是一連二三十杯。德泉:「少吃點罷,氣熱呀。」於是我兩人方才住了。一會兒,席散了,各人辭。

一同門,的正走著,玉生忽哇的一聲吐了,連忙站旁邊,一隻手扶著牆,一面盡情吐。吐完了,取手巾拭淚,說:「我今沒有醉,這——這是他——他們的酒太——太新了!」一句話還未說完,腳步一浮,身子一歪,幾乎跌個觔斗,幸方佚廬、李伯申兩個,連忙扶住。了巷口,他的包車伕扶了他車了。各人分散。我德泉兩個回,在路說玉生不濟。我:「在南京時,聽繼說海的斗方名士,我總為繼糟蹋人,今日我才親眼見了。我惱他那酒將軍的名字,時常謅些歪詩,登在報,我為他的酒量有,所他比一比。是你勸住了,又是熱,不,再吃十來杯,他還等不來才吐呢。底竟有這些狂人,真是奇!」當回,洗澡安歇。

次日,我惦著端甫處的,一早來,便叫車虹口。見景翼正端甫談。端甫我使個眼色,我就會了意,不提那件,說二位早。景翼:「我因為端甫商量一件,今日格外早些。」我問甚麼。景翼嘆口氣:「運頹敗來,便接二連三的些古怪。舍弟沒了才幾,舍弟婦又逃走了!」我裝不知這,故意詫異:「是幾時逃的?」景翼:「就是昨早的。」我:「倘是的嫁一個人呢,倒還罷了;不葬送那不相干的方,那就有礙府的清譽了。」景翼聽了我這句話,臉漲緋紅,一會才答:「不是!我就怕的這個。」端甫:「景兄還說追尋。依我說,他既存了志,就尋回來,未必相安。況且不是我罪的話,黎府的境況不,了省了一口人吃飯,他婦人坐在裡,做不來甚麼。」我:「這倒說是。這一傳揚,尋著尋不著還不曉,先鬧通國皆知了。」景翼一句話不答,他那樣子,很是侷促不安。我向端甫使個眼色,身告辭。端甫:「你還哪裡?」我:「就回。」端甫:「我們學學海人,茶館裡吃碗早茶罷。」我:「左右沒,走走。」又約景翼,景翼推故不,我便同端甫走了來。端甫:「我昨夜回來,他不久回來了,那臉現了一種驚惶色,不住的唉聲嘆氣。我未曾動問他。今一早,他就來我說,弟婦逃走了。這件你怎處?」我:「我籌算過來,我們既沾了手,萬不半途廢,一定弄他個水落石才。怕他已經了,那邊已經叫他接了客,那就不話了。」端甫:「此刻無蹤無影的,往哪裡訪尋呢。破了臉,追問景翼。」我:「景翼這等行為,就是同他破臉,不為過。不過情未曾訪明,似乎太早些。我們最是先在外面訪著了,再他講理。」端甫:「外面從何訪呢?」我:「昨那鴇婦雖嘴硬,那形色甚是慌張,我們再他那裡問。」端甫:「是一法。」於是同走那妓院裡。

那鴇婦正在那裡掃呢,見了我們,便丟掃帚,說:「兩位早。不知又有甚麼?」我:「還是來尋黎媳婦。」鴇婦冷笑:「昨請兩位在各房裡搜,兩位又不搜,怎麼今又來問我?在海開妓院的,又不是我一,怎見便在我這裡?」我聽了不覺怒,桌子一拍:「姓黎的已經明白告訴了我,說他親弟婦送你這裡的,你還敢賴!你再不來,我不你講,新衙門裡一告,等老爺你,你有幾個指頭捱拶子!」鴇婦聞了這話,才低頭不語。我:「你底人藏在那裡?」鴇婦:「委實不知,不干我。」我:「姓黎的親身送他來,你怎麼委說不知?你果他藏過了,我們不你人,那姓黎的不答應。」鴇婦:「是王嫂送來的,我了不對,他便帶回了,哪裡是甚麼姓黎的送來!」我:「甚麼王嫂?是個甚麼人?」鴇婦:「是專門做媒人的。」我:「他住在甚麼方?你引我問他。」鴇婦:「他住在廣東街,你兩位找他便是,我這裡有呢。」我:「你糊塗!你引了我們,便脫了你的干係;不,我向你人!」鴇婦無奈,身引了我們廣東街,指了門口,便先回。我:「這個不行!我們不認他,

(本章未完)

第三十二回 輕性命天倫遭慘變 豁眼界北裡試嬉遊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