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破資財窮形極相 感知己瀝膽披肝

我接了繼電信,便即日動身,了南京,便走馬進城,問繼有甚。恰繼在裡,他且不說做甚麼,問了些各處生意情形,我一一據實回答。我問蔡侶笙。繼:「月藩台我說,請一位清客,詩,酒,寫,畫的,雜技愈愈;又談,又品行端方,托我找這樣一個人,你叫我往哪裡找。有侶笙,他琴棋書畫,件件來,不過就是脾氣古板些;就他薦了,倒甚是相。關的差,前卸了。」我:「述農呢?」繼:「述農館還連。」我:「這回叫我回來,有甚麼?」繼:「你且見了老伯母,我們再細談。」我便了書房,先見了吳老太太及繼夫人,方才過來見了母親、嬸娘、姊姊,談了些常話。

我見母親房裡,擺著一枝三鑲白玉意,便問是哪裡來的。母親:「月我的生日,蔡侶笙送來的,還有一個董其昌手卷。」我仔細了那意一遍,不覺驚:「這個東西,怎麼受他的!雖我薦他一個館,怕他就這館一年的薪水還買不來!這個何使!」母親:「便是我說是生日,不驚動人,不肯受。他再三的送來,收。原是預備你來,再當面還他的。」我:「他又怎麼知母親生日呢?」姊姊:「怕不是哥談的。他非但生日那送這個禮,就是平常日子送吃的,送的,零碎東西,不知送了少。」我:「這個使不!偏是我從薦了他的館後,就沒有見過他。」姊姊:「難一回沒見過?」我:「委實一回沒見過。他是住在關的,他初時,來過一次,那時我蕪湖了。嗣後我就東走西走,偶爾回來,住不十八,我不關,他無從知,趕他知了,我又動身了,所從來遇不著。還有那手卷呢?」姊姊在抽屜裡取來給我,是一個三丈長的綾本。我了,便繼那邊,繼說。繼:「他感激你很呢,時時念著你。這兩樣東西,我曾見來。若講現買來呢,不知值少錢。他說這是他藏的東西,在海窮極的時候,拿押給人了。兩樣東西,他押四十元。他了館後,就贖了回來,拿來送你。」我:「是他先代物,我更不受,明日待我當面還了他。此刻他在藩署裡,近便很,我他。」

繼:「你從丟了書本來,還八股麼?」我笑:「我就是未丟書本前,不見八股。」繼:「說雖是此說,你究竟是在那裡的。我記你十三歲考書院,便常常的取在五名前;後兩年了門,我不知了。」我:「此刻憑空還問這個做甚麼呢?」繼:「管胡亂談談,有何不。」我:「我這個不是胡亂談的,或者另外有甚麼理。」繼笑著,指著一個紙包:「你這個是甚麼?」我拆開來一,卻是鍾山書院的課卷。我:「怕又是藩台委的?」繼:「正是。這是生卷。童卷是侶笙在那裡。藩台委了我,我打算煩勞了你。」我:「幫著是的,不過我不定甲乙。」繼:「你管定了甲乙,順著迭來,不寫,等我過再寫就是了。」我:「這倒使。但不知幾時?這裡又是少卷?取幾名?」繼:「這裡其是八百卷,約取一百五十卷左右。佳卷若,就取幾卷使。你幾時完就幾時,但是越快越,藩台來幾了,我專等著你。你在這裡,還是拿過?」我:「但,不過就完了;但是還加批加圈,怕三。我還是拿過的。那邊靜點,這邊恐怕有人來。」繼:「那麼你拿過罷。」我笑:「了使不,休怪我。」繼:「不怪你就是。」

當又談了一會,繼叫人卷子送我房裡,我便過來。見姊姊正在那裡畫畫。我:「畫甚麼?」姊姊:「九月十九,是乾娘五十整壽,我畫一堂海滿壽屏,共是八幅。」我:「呀!這個我還不曾記。我們送甚麼呢?」姊姊:「這裡有一堂屏了;還有一個月呢,慢慢辦來,甚麼不送。」我:「這份禮,是很難送的:送厚了,繼不肯收;送薄了,過不。怎麼呢?」了一:「有了一樣了,我前月在杭州,收了一尊柴窯的彌勒佛,化四吊錢,的真是古貨。惜放在海。回來寫個信,叫德泉寄了來。」姊姊:「你又來了,柴窯的東西,怎麼賣四吊錢?」我:「不我不知,因為這東西買便宜,我有點疑,特為打聽了來。原來這一人,本來是杭州的富戶,祖在揚州做鹽商的。後來折了本,倒了來,便回杭州。生意雖倒了,卻還有幾萬銀子資。後來的子孫,一代不一代,初是賣田,後來賣房產,賣桌椅東西,賣衣服首飾,鬧的人僕婦不了。一在堆存雜物的樓,見有一堆紅漆竹筒子,不知是幾個。這是揚州戴春林的茶油筒子,知還是祖從揚州帶回來的茶油,此刻差不百年了,來油干了,留他無,不賣了,打定了主意,就叫了收買舊貨的人來,講定了十來個錢一個,當堂點過,卻是九十九個賣了。過幾,又在角子尋一個,:『這個東西原是一百個,那怎樣尋他不來』。搖了一搖,沒有聲響,是油干了。這油透了的竹子,劈細了生火倒,於是拿來劈了。原來裡面並不是油,卻是木屑藏著一條十兩重的足赤金條子。不覺又驚又喜,又悔又恨:驚的是許久不見這樣東西,今無意中又見著了;喜的是有了這個,又換錢化了;悔的是那九十九個,不應該賣了;恨的是那見了這筒子,怎麼一定當他是茶油,不劈開來先再賣。先這金子換了銀來。有銀在手,又忘懷了,吃喝嫖賭,不兩個月又沒了。他眼睜睜著九百九十兩金子,沒福享,吊錢他賣了,還這些東西甚麼,不他賣了完。因此索在己門口,擺了個攤子,那眼前不著的傢俬什物,拿來。有人還價就賣。那我走過他門口,見這尊佛,問他少錢,他並不價,問我肯少。我說了四吊,原不過說著頑,誰知他當真賣了。」姊姊:「不撒謊,那裡有這種呆人。」我:「惟其呆,所才敗;他不呆,不至於此了。這些破落戶,千奇百怪的形狀,說不盡許,記我時候學,一放晚學回,同著一個學生走,遇了一個人,手裡提著一酒壺,那學生叫我揭開他那酒壺蓋,是甚麼酒。我頑皮,果躡足潛蹤在他後頭,壺蓋一揭,你壺裡是些甚麼?原來不是酒,不是茶,不是水,不是濕的,是乾的,卻是一壺米!」說的姊姊噗嗤的一聲笑了:「這是怎麼講?」我:「那個人當時就罵來,打我,嚇我摔了壺蓋,飛跑回。明日我問那學生,才知這個人是就近的一個破落戶,窮的逐頓買米;又恐怕人識笑,所拿一酒壺來盛米。有人遇了他,他還說頓頓吃酒呢。就是前年我回料理祠堂的一回,有一在路遇見子英伯父,抱著一包衣服,在一當鋪門首東張西望。我知他當東西,不撞破他,遠遠的躲著偷。那當門是開在一個轉角子,他見沒人,才進,誰知角子轉一個保來,見了他,搶行兩步,請了個安,羞他臉青一片、紅一片,嘴裡喃喃吶吶的不知說些什麼,就走了,怕拿別當了。」姊姊:「約越是破落戶,越擺架子,是有的。」我:「非但擺架子,還貪便宜呢。我不知聽誰說的,一個破落戶,拾了一個鬥死了的鵪鶉,拿回,開了膛,拔了毛,炸來吃,又嫌費,裡又沒有那些油。因拿了鵪鶉,假意買油炸膾,故意鵪鶉掉在油鍋裡面,還做驚怪的樣子;那油鍋是沸騰騰的,不一會就熟了。人同他撈來,他非但不謝一聲,還埋怨說:『我本來做五香的,這一炸炸壞了,五香的吃不了!』」姊姊笑:「你少胡說罷,我這裡趕著畫呢。」

我了那尊彌勒佛,便回房裡,寫了一封寄德泉的信,叫人寄。一面取過課本來,不的,便放在一邊;的,便另放一處。至晚,已了一半。暗原來這件甚容易的。晚飯後,又潛,不知不覺,不全分別來了。色微明了,連忙床睡。一覺醒來,已是十點鐘。母親:「為什睡這個時候」我:「亮才睡的呢。」母親:「晚做甚麼來?」我:「代繼卷子。」母親便不言語了。我便過來,繼說了些閒話。飯後,再拿那過的,又細加淘汰,逐篇加批加圈點。又了一,晚又了一夜,取了一百六十卷,定了甲乙,一順迭。色已經明了,我便不再睡,等繼來了,便拿給他,:「還有許落卷,叫人取了來罷。」繼翻開了兩卷,喜:「妙,妙!怎麼這些批語的字,摹仿著我的字跡,連我己粗,不來。」我:「不過偶爾學著寫,正是婢學夫人,那裡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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