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女客座，來的是藩台夫人及兩房姨太太，兩位少太太、一位姐，這是他們向有情的，所了；其餘便是各官眷，是很有體面的，一個個是披風紅裙。當這個熱鬧的時候，那裡會叫罵來？原來那位苟才，從那年買囑了那制台親信的人，便是接二連三的差；近來又委了南京製造局總辦，又兼了籌防局、貨捐局兩個差使，格外闊綽來。時常秦淮河嫖，了一個妓女，化兩吊銀子，討了回做妾，卻不叫老婆知，另外租了公館安頓。他那位老婆是著名潑皮的，日子久了，有點風聞，因不曾知實在，未曾發。這回繼的壽，送了帖子，苟才送了一份禮。請帖當中，有請的女客帖子。他老婆便問不。苟才說：「既有了帖子，就一遭兒。」誰知了十八那，苟才對他說：「吳的女帖是個虛套，繼夫人病了，不應酬，不罷。」他老婆倒信了。你他為何騙老婆？因那討來的婊子，知這邊有壽唱戲，便撒嬌撒癡的熱鬧。苟才被他纏不過，應許了。又怕他同老婆當面不便，因此撒了一個謊，止住了老婆，又打發侍妾來拜壽，恐怕繼見怪。在兩眷屬不曾來往過，他便置備了二品命婦的服式，叫婊子穿，扮了旗裝，當是正室。傳了帖子進，繼夫人相見時，便有點疑，暗他是旗人，為甚裹了一雙腳，且舉動輕佻，言語鶻突，喜笑無時，是不便說。
苟才的公館與繼處相不過五六，今日開通了隔壁，又近了一，這邊鑼鼓喧，鞭炮齊放，那邊聽見。人僕婦在外面見女客來的不少，便告訴了那苟太太。這幾個僕婦中，有略略知這件的，趁便討，便告訴他說：聽說老爺今叫新姨太太吳拜壽聽戲，所昨預先止住了太太，不叫太太。他老婆聽了，便氣三屍亂暴，七竅生煙。趁苟才不在，便傳了外面人來拷問。人們先推不知，禁不那婦人一番恫喝，一番軟騙，說了來。婦人又問了住處，便叫打轎子。再三吩咐人，有誰送了信的，我回來審來了，先撕他的皮，再送江寧縣裡打屁股，因此沒有人敢給信。他帶了一個人，兩名僕婦，逕奔公館來。進了門，不問情由，打了個落花流水。喝叫這邊的人僕婦綁了，叫帶來的人守，「不是我叫放，不准放」。
又帶了兩名僕婦，仍轎子，奔向繼來。我在壽座井裡碰見的正是他。因為這女客，進的僕婦不少，他雖跟著有兩個僕婦，我不曾留意。他一徑走女座裡，又不認人，不行禮，直闖進。繼夫人不知是甚麼，當是誰的一個僕婦。他竟直闖一座，高聲問：「那一個是秦准河的蹄子？」繼夫人吃了一驚。我姊姊連忙拉他來，問他找誰，「怎麼這樣沒規矩！那首座的是藩台、鹽的夫人，兩邊陪坐的是首府、首縣的太太，你胡說些甚麼！」婦人：「便是藩台夫人便怎麼！須知我不弱！」繼夫人：「你底找誰？」婦人：「我找秦淮河的蹄子！」我姊姊怒：「秦淮河的蹄子是誰？怎麼會走這裡來？那裡來的瘋婆子，快與我打！」婦人叫：「你們又帖子請我，我來了又打我，這是甚麼話！」繼夫人：「既此，你是誰宅眷？來找誰？底說個明白。」婦人：「我找苟才的老婆。」繼夫人：「苟人的姨太太沒有來，倒是他的太太在這裡。」婦人問是哪一個，繼夫人指給他。婦人便撇了繼夫人，三步兩步闖了，對準那婊子的臉，劈面就是一個巴掌。那婊子沒有提防，被他猛一打耳鳴眼熱，禁不劈拍劈拍接連又是兩，打珠花散落一。連忙還手打，卻被婦人一手擋開。這一擋一格，那婊子帶的兩個鍍金指甲套子，不知飛哪裡了。婦人順手婊子的頭髮抓住，拉座來，兩個扭做一堆，口裡千蹄子，萬婦的亂罵。婊子口裡嚷罵老狐狸，老潑貨。我姊姊：「反了！這個甚麼樣子！」喝叫僕婦這兩個怪物，連拖帶拽的拉己房那邊；又叫繼夫人，「管招呼眾客，這件我來安排」；又叫人快請繼。此時我正解完了手，回外面，聽見裡面叫罵，正不知為著甚，當中雖掛的是竹簾，望進卻隱隱約約的，不清楚。見人來請繼，我跟了進。見他兩個在井裡仍扭做一團，婦人伸腳，跺那婊子的腳；跺著他的腳尖兒，痛的他站立不住，便倒了來，扭著婦人不放；婦人跟著倒了；婊子在婦人肩膀，死命的咬了一口，且咬住了不放；婦人雙手便往他臉亂抓亂打，兩個哭了。我姊姊卻端坐在面不動。各的僕婦擠了一井熱鬧。繼忙問甚麼。姊姊：「連我們不知。哥快請苟人進來，這總是他的，他進來就明白了，解散了。」繼叫人請。姊姊便仍那邊了。
不一會，人領著苟才進來。那婦人見了，便撇了婊子，盡力掙脫了咬口，飛奔苟才，一頭撞將過，便動手撕來，朝珠扯斷了，撒了一。婦人嘴裡嚷：「我同你見將軍！問問這寵妾滅妻，是在《清會典》那一條？你這老殺才！你嫌我老了，須知我曾有年輕的時候對付過你來！你就是討婊子，不應該叫他穿了我的命服，居充做夫人！你我安放哪裡？須知你不是皇帝，裡沒有冷宮！你還一個安放我的所在來，我便隨你幹！」苟才氣的目瞪口呆，連說「罷了罷了」。那婊子盤膝坐在，雙手握著腳尖兒，嘴裡是老潑貨，老不死的亂罵。一面爬來，一步一拐的，走苟才身邊撕住了哭喊：「你當初許了我，永遠不見潑辣貨的面，我才嫁你；不，南京面，怕少了年輕標緻的人，怕少了萬貫財的人，我嫁你這個老殺才！你騙了我入門，今做這個圈套捉弄我！了這裡，當著許人羞辱我！」一邊一個，苟才褫住，倒鬧苟才左右為難。我同繼又不前勸。」苟才有嘆氣頓足，被他兩個鬧衣寬帶鬆，補服扯了來。鬧了一會，方才說：「人這裡拜壽做喜，你們太鬧的不話了，有話回說呀。」婦人聽說，拉了苟才便走。繼倒不送，由他了。婊子倒是一鬆手：「憑你老不臉的搶了漢子，我你死了摟他棺材裡！」繼對我：「還是請你姊姊招呼他罷。」說著了。我叫僕婦那邊，請了姊姊過來，姊姊便帶那婊子我們那邊，我外面了。
此時眾人卸了衣冠，撤了筵席，桌擺了瓜子果碟。眾人見繼我，爭著問是甚麼，約略說了點。議論紛紛，說苟才的不是，怎麼命服給姨娘穿來，怪不他夫人動氣，未免暴燥些。有個說苟觀察向來講究排場，卻不今丟了這個臉。
正在議論間，忽聽外面一迭連聲叫報喜。正叫人打聽時，早搶進了一個人，向繼請了個安：「給吳老爺報喜、喜！」繼：「甚麼？」那人：「恭喜吳老爺！署理江縣，已經掛了牌了！」原來藩台繼，是幾代的情，向來往來甚密；因此刻彼此做了官，反被官禮拘束住了，不十分往來，是彼此避嫌的意思。藩台早就有給繼一個署缺，因知今是他老太太的整壽，前幾江縣了缺，論理就應該即刻委人，他卻先委了揚州府經歷暫行代理，故意挨今日掛牌，博老太太一笑。這來報喜的，卻是藩台門。向來兩司門是很闊的，候補州縣官，有時望同他拜個子夠不呢，他何肯親來報喜？因為他知藩台繼情深，知藩台今掛牌的意思，所特跑來討。又來壽座前拜了壽。繼讓他坐，他不敢就坐，說公忙，便辭了。這話傳了裡頭，老太太歡喜不盡，傳話來，叫這齣戲完了，點一《連升三級》（戲名）。戲班裡聽見這個消息，等完了這齣戲，又跳了一個加官討了賞，才唱點戲。
了晚，點燈燭，照耀同白日，重新設席，直三鼓才散。我進便向老太太喜。勞乏了一，商量早點安歇。我姊姊便奉了母親、嬸嬸回。我問那位苟姨太太怎樣了。姊姊：「那種人真是沒廉恥！我同了他過來，取了奩具給他重新理妝，他洗過了臉，梳掠了頭髻，重施脂粉，依穿了命服，還過坐席，毫不羞恥。後來他裡接連打發三人接他，他才了。」我：「回還不知怎樣吵呢。」姊姊：「這個我們管他做甚！」說罷，各回房歇息。
次日，繼先藩署謝委，又督轅稟知、稟謝，順各處謝壽。我在中，幫著指揮人收拾各處，整整的忙了三，方才停當。此時繼已經奉了劄子，飭知任，便我商量。因為中秋節後，各碼頭未過，叫我先江一帶查一查帳目，再海、蘇、杭，後再回頭揚州衙門裡相會。我問繼，還帶眷不帶。繼：「這署不過一年就回來了，還搬動甚麼呢。我就一個人，在有你來往於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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