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內外吏胥神奸狙猾 風塵妓女豪俠多情  我正和繼之說著話時,只見刑房書吏拿了一宗案捲進來。繼之叫且放下,那書吏便放下,退了出去。我道:「人家都說衙門裡書吏的權,比官還大,差不多州縣官竟是

說話時,述農著人來請我帳房裡,我便走了過。原來述農已買了一方青田石來,我仿刻那一方節齋的圖書。我笑:「你真幹這個麼?」述農:「無論幹不幹,仿刻一個,總不是犯法的。」說著,取那幅橫披來。我先圖書石驗了,嫌他了些,取過刀來,修了一邊。驗對了,後摹了那三個字,鐫刻來。刻了半,才刻了。取過印色,蓋了一個,有不對的處,又修改了一會,蓋來,卻差不了。述農了,說像很。另取一張薄貢川紙來,蓋了一個,蒙在那橫披的圖書對。了又:「奇怪!竟是一絲不走的。」不覺手舞足蹈來,連橫披一共拿給繼。繼笑:「居充過了。」述農笑:「繼翁,你提防他刻你的印信呢。」我笑:「不合你了這個假,你倒提防我做賊來了。」

繼:「是印色太新了,是來的。」述農:「我學那書畫,撒點桃丹,了那層油光,不新了。」我:「這個不行。弄舊他很容易,是賣了東西,我分錢的。」述農笑:「阿彌陀佛!人窮的賣字畫了,你還分錢呢。」我笑:「惜不是福建人畫的擲骰子圖,不,我還望個三七分呢。」述農笑:「罷,罷,我賣了歹請你。你說了那甚麼法子罷,說了來,算你是個金石。」我:「這又不是甚麼難。你蓋了圖書後,在圖書鋪一層頂薄的桑皮紙,在紙撒點石膏粉,叫裁縫拿熨斗來熨幾熨,那印色油乾枯了,便是舊的;若桃丹,那一層鮮紅,火氣很,哪裡充過呢。」述農:「那麼我知了,你哪裡是甚麼金石,竟是一個製造贗鼎的工匠!」

說的繼笑了:「本來假是此刻最趨時的。方纔我這裡才商量了一命案的供詞。你命案供詞還造假的,何況別樣。」我詫:「命案怎麼造假的?」繼:「命案是真的,因這一案子牽連的人太,所供詞改了,免牽三搭四的;左右『殺人者死』,這兇手不錯就是了。」述農:「不錯,從前我廣東就,恰就碰一回,幾乎鬧一個亂子,是為的是真命假案。」我:「甚麼又是真命假案呢?」述農:「就是方才說的,改供詞的話了。總言:了一個命案,問結案後,總本案牽涉的枝葉,一概刪除淨盡,所這案就不不假了。那回廣東的案子,實在是械鬥的。敘械鬥來,牽涉的人不少,於是改了案卷,說是因為戲碰撞,彼此扭毆致斃的,這種案卷,總是臬司衙門的刑名主稿。那回奏報後,忽刑部裡來了一封信,廣州城各衙門借十萬銀子。制台接了這封信,吃了一驚,卻又不知為了甚麼。請了撫台來商量,沒有頭緒。一時兩司、、府了,彼此詳細思索,才了奏報這案子,聲稱某月某日戲肇,所說這一恰是忌辰;凡忌辰是奉禁鼓樂的日子,省會方,何做戲來!這個處分何擔!所部裡就借此敲詐了。當這個緣故,制台便狠命的埋怨臬司;臬司受了埋怨,便回埋怨刑名老夫子。那刑名老夫子檢查一檢查,果不錯。因笑:『我當是甚麼,原來為了這個,值埋怨來!』臬台見他說這等輕描淡寫,更是著急,說:『此刻部來了信,合省官員借十萬銀子。這個案是本衙門的原詳,鬧了這個亂子,怕他們不向本衙門錢,卻怎生發付?』那刑名師爺:『這個容易。人問問制台,他捨三個月俸?果捨,便沒;果捨不,那就攤十萬銀子應酬的了。』臬台問他捨三個月俸,便怎麼辦法。他又不肯說,必問明了制台,方才肯辦法說來。臬台無奈,又見制台。制台聽說三個月俸,何不肯,便一口應承了。代說:『辦妥當,莫說三個月,便是三年願意的。』臬司了意旨,便趕忙回衙門說明原委。他卻早已擬定一個折稿了。那折稿首的帽子是:『奏為行檢舉:某月日奏報某案戲肇句內,字,戲字,誤脫落一猴字』云云。照例奏折內錯一個字,罰俸三個月,於是乎熱烘烘的一件,輕輕的被他弄的瓦解冰銷。你這種人利害麼。」這笑:原來這等假的,區區一個圖章,更不緊了。」當談了一會各散。我鼎臣處,告訴他南京,順便辭行。了次日,我便收拾行李,渡江過。鎮江號裡,卻了一封繼的電報,說海有電來,叫我先海一次。我便附了水輪船,逕奔海,料理了些生意的,盤桓了兩,又動身。這晚,正金利源碼頭船,忽金子安從外面走來,說:「且慢著走罷,此刻黃浦灘一帶嚴緊很!」管德泉吃了一驚:「為著甚麼?」子安:「說奇怪,無端來了幾十個人打劫有利銀行,聽說當場拿住了兩個。此刻派了通班巡捕,在黃浦灘一帶稽查呢。」我:「怎麼銀行打劫來,真是無奇不有了。」子安:「在海倒是頭一次聽見。」德泉:「本來銀行最易歹人的覬覦,莫說是打劫,便是冒取銀子的不少呢。他的那取銀的規矩,是半送了支票,半才拿銀子,所取銀的人,放票子就先走了,半才拿。等再拿的時候,是絕無憑據的了,倘被一個冒取了,更從哪裡追尋呢。」子安:「這說說罷了,哪裡便冒這般容易。」德泉:「我不是親眼見過的,不敢說。前年我一個朋友有利取銀,便被人冒了。他先知了你的數目,知你送了票子裡面了,他卻故意你拉慇勤,請你喫茶吃酒,設法絆住你一點、半點鐘,卻另差一個人冒取了來,你奈他何呢。」

這裡正在說話,忽有人送來一張條子,德泉接來了,轉與我,原來是趙雲請黃銀寶處吃花酒,請的是德泉、子安我三個人。德泉:「橫豎今夜黃浦灘路不便,緩一動身不緊,何妨擾他這一頓呢。」我是無無不的,便答應了。德泉又叫子安。子安:「我奉陪不,你二位請罷,替我說聲領謝謝。」我德泉便不再強。二人來,叫了車,尚仁裡黃銀寶,與趙雲廝見。

此時坐已有了四五個客,雲便張羅寫局票。內中有我沒有叫處。雲:「我來薦給你一個。」於是舉筆一揮就。我時,卻是寫的「東公沈月卿。」一一寫過了發,這邊便入席吃酒。不一會,諸局陸續了。沈月卿坐在我背後。我回頭一,見是個瘦瘦的臉兒,倒還清秀。見他了琵琶,唱了一枝曲。又坐了一會,便轉坐雲那邊,與我恰是對面;先在我後面時,不便屢屢回頭他,此時倒任我盡情細了。見他年紀約有二十來歲,清俊面龐,眉目韶秀,是隱隱含著憂愁色。更有一層奇特處:此時十一月氣,明已是冬至,所來的局,全穿著細狐、洋灰鼠類,那面子更是五光十色,頭的首飾,亦甚華燦,有那沈月卿穿了一件玄色縐紗皮襖,沒有鋒,不甚麼統子,後來雲輸了拳,他伸手取了酒杯代吃,我這邊從他袖子裡,卻是一件羔皮統子;頭戴了一頂烏絨女帽,連帽准沒有一顆。我暗這個是很窮的了。正在神時,諸局陸續散,沈月卿身別。他走房門口,我回眼一望,頭扎的是白頭繩,押的是銀押髮,暗他原來是穿著孝在這裡。

正在著,猛聽雲問:「我這個條子薦麼?」我:「很靜穆!很清秀!」雲:「既你賞識了,回來我們同坐坐。」一時席散了,各人紛紛辭。雲留我德泉,等眾人散完了,便約了同沈月卿。於是了黃銀寶,逕向東公來。一路見各妓院門首,是車馬盈門,十分熱鬧。及了沈月卿處,他那院裡各妓房內,是有人吃酒,有月卿房內是靜悄悄的。三人進內坐定,月卿過來招呼。雲先說:「我薦了客給你,特為帶他來認認門口,次他己來。」月卿一笑謝。雲又:「那柳老爺曾來?」月卿見問,不覺眼圈兒一紅。

正是:骨每乖背,風塵翻遇有情人。未知月卿為著甚傷,且待回再記。

第四十七回 恣兒戲末秩侮上官 忒輕生薦人代抵命目录+书签第四十九回 串外人同胞遭晦氣 擒詞藻嫖界有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