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惲老亨力過猛，他當著盛怒，巴不這一就結果了他的兒子。鹹水妹搶過來雙手往一接，震傷了虎口，不覺喊了一聲「噯呀」。一面奪過了桑木棍，忙著舀了一碗茶送過來。又鬆了惲來的綁。方才說：「這點，何必動了真氣！老爺不氣壞了己，我還有說話商量呢。」這惲老亨一向在鄉耕田，有己叫人老爺，那裡有人叫過他一聲老爺的呢，此刻忽聽鹹水妹這等稱呼，弄他周身不安來。那個怒氣終是未息，便說：「偷了許銀紙還算是，當真殺了人才算麼！阿姑你便饒了他，我饒他不！此刻銀紙還了你，請你點一點，我便帶他回治死了他，免人說來，總說我惲老亨沒教，縱容兒子賊。」說著，又站來，揮拳頭，打將過。
鹹水妹連忙攔住：「老爺有話慢慢說。等我說明白了，你就不惱了。」說罷，便岸遇見惲來的，從頭說了一遍。又：「我因為他為人忠厚，所十分信他敬他。就是他拿了這五百元，我未必是他己意，必是有人唆弄他的。他雖做了這個，底還是忠厚。若是別人，既開了我的鐵櫃，豈有不盡情偷理。就是銀紙，一放著的，有十二三卷，他拿兩卷，還有少鑽石、寶石、金器、首飾，在裡面，他還絲毫沒動。這不是他忠厚處麼。所我前回來，見鐵櫃開了，點了點錢，少了五百元，我中還笑，這個就像孩子偷兩文錢買東西吃的行為。我還耽著，恐怕他懼罪，不知逃哪裡，就惜了這個人了。難老爺這般忠厚，親送了來。我這一向本來有個，今索說明白了：我從十八歲那年，在這裡香港做生意，頭一個客人就是個國人，一見了我就歡喜了，便包了我，一住半年。他了電報回，又我商量，帶我國，情願加我包銀。我便跟他國了，一住七年，不幸他死了。這個人本是個富，他一娶我，我未嘗不肯嫁他；他因為我究竟擔了個妓女的名字，恐怕朋友不，所遲遲未果。他卻又不肯另娶別人，所始終未曾娶親。他臨死的時候，寫了遺囑，財分給我二萬，連我平日積蓄的有萬。我有了這點，在國不算甚麼，拿回中國來，是很的一人了，所附了公司船回來。不一登岸便碰了他。見他十分老實靠，他雖無意，我倒有意嫁他了。我在外國住了七八年，學了些外國習氣，不敢胡亂查問人底細；後來試探了他的口氣，知他還沒有娶親，我越發歡喜。他裡的人是怎樣的，還沒有知，此刻見了老爺是這等人，我意思更加決定了。但不知老爺的意思怎樣？」
惲老亨聽了，中不覺十分詫異，他何了我們鄉人。娶了他做媳婦，馬就變了個財主了。是他帶了偌的一分當過來，不知鬧甚麼脾氣。倘使鬧一人聽他號令來，豈不討厭。中在那裡躊躇不定。鹹水妹見他遲疑，便：「我雖不幸吃了這碗飯，始終有一個客，問那胡拉亂扯的還不同。老爺果嫌這一層，不妨先他娶一房正室，我便情願做了侍妾。」惲老亨吐舌頭：「我們鄉人，還講納妾麼！」鹹水妹：「那麼就請老爺給個主意。」惲老亨還沉吟。鹹水妹：「老爺不。莫非疑我帶了幾個錢過來，怕我仗著這個，在翁姑丈夫跟前失了規矩麼？我是終身相靠的，嫁他，是我的至誠，怎肯那個樣子呢。」惲老亨見他誠懇，便歡喜來，一口應允。鹹水妹見他應允了，更是歡喜。有那惲來在旁邊聽呆了，己不知是歡喜的，還是不歡喜的，裡頭像有一件東西，在那裡七八，己不知是何緣故。
鹹水妹便拿了兩張銀紙給惲來，叫他帶著老子，先買一套光鮮衣褲鞋襪類，惲老亨便登時光鮮來。又叫了裁縫來，量了他父子兩個的衣裁，做長衣。因為惲老亨住在這裡不便，又買了一份鋪蓋，叫他父子兩個，先客棧裡住，一面另尋房屋。不兩，尋著了一處，便置備木器及日傢俬，搬了進。擇了吉日迎娶，一般的鼓樂彩輿，鳳冠霞帔，花燭拜堂，了。那女子在國年，那洋貨的價錢知的，了香港，見香港賣的價錢，為有利，便拿本錢，開了這洋貨店。
我打聽這件，覺官場、士類、商等，是鬼蜮世界，倒是鄉人當中，有這種忠厚君子，實在歎。那女子擇人，居賞識在牝牡驪黃外，算一個奇女子了。
勾當了幾，便回省城。此來來，不覺過了幾個月。有一，又從香港坐了夜船省城。船了省河時，卻不靠碼頭，在當中了錨，不知是甚麼意思。停了一會，來了四五艘舢舨，搖船邊來；二三十個關扦子手，一擁船，先各處艙口守住，便艙裡來翻箱倒匣的搜索。此時是六月旬氣，帶行李的甚少。我來往向來帶一個皮包，統共不過八九寸長、五六十寸高，他們開了，裡面不過是些筆墨帳單類，舀了來翻檢一遍；連坐的籐椅，翻轉來過；甚至客人的身，摸摸。有兩外省人，帶了眷從海來，在香港岸，頑了兩，今才附了這個船來的，有二三十件行李，那些扦子手便逐一翻騰來，鬧了個亂七八糟。有了後，還重新再的；連那女客帶的馬桶，揭開過；夜壺箱開了，夜壺拿來。忽又聽外面訇的一聲，放了一響洋槍，嚇人人驚疑不定。忽又在一個搭客衣箱裡，搜一桿六響手槍來，那扦子手便拿手銬，那人銬住了，派人守了。又搜索了半，方才一哄。
我外面時，艙口一個關洋人守著，搖手禁止，不。此時買辦在艙裡面，我便問為了甚麼。買辦：「便是連我不知。方才船主進來，問那關洋人，那洋人回說不便洩漏。正是不知為了甚麼呢。」我：「已經搜過了，怎麼還不讓我們？」買辦：「此刻搜水手、火夫的房呢，約是恐怕走散了，有搜不的處，所暫時禁止。」我：「剛才外面為甚麼放槍？」買辦：「關派人守了船邊，不准舢舨搖攏來。有一個舢舨，不知死活，硬搖過來，所放槍嚇他的。」我聽了不覺十分納悶，這個底為了甚麼，何忽這般嚴緊來。
又等了一會，扦子手又進來了，那銬了的客帶了。後叫一眾搭客，十個一的，魚貫。走船邊，還檢搜一遍，方才了舢舨，每十個人一船，搖碼頭來。碼頭卻一字兒站了一隊兵，一個藍頂花翎，一個晶頂藍翎的官，相對坐在馬靸。眾人岸走，卻被兩個官喝住。便有兵丁過來，每人檢搜了一遍。我皮包裡有三四元銀，那檢搜的兵丁，便拿了兩元，往己袋裡一放，方放我走了。走街，遇著兩個兵勇，各人扛著一枝已經生銹的洋槍，迎面走來。走不路，又遇了兩個。一徑走名利棧，倒遇見了七八對，有來的，有往的。
回棧裡，我便問帳房裡的李吉人，今為了甚麼，香港來船，搜這般嚴緊，街又派了兵勇，底為了甚麼。吉人：「我不知。昨夜二更後，忽派了營兵，在城裡城外各客棧，挨搜查來，說是捉拿反賊。底是誰人造反，不知。我已經著人進城打聽了。」我回房裡歇息，寫了幾封信。吃過午飯，再帳房裡問信。那打聽的夥計已經回來了，打聽不甚麼，說總督、巡撫兩個衙門，劄了重兵，甬變了操場，官廳變了營房，還聽說昨晚，連夜發了十三枝令箭調來的，此刻陸續還有兵來呢。督撫兩個衙門，今止了轅，傳了臬台問了一回話，底不知商量些甚麼。城門嚴緊很，箱籠等東西，准往外來，不准往裡送；若是送進，先由城門官搜檢過才放進呢。兩縣已經了告示，從今，更便關閘（街柵欄，廣東謂閘）。我：「這些不過是嚴緊的情形罷了。至於為了甚麼這般嚴緊，還是毫無頭緒。」
正說話時，忽聽門外一聲叱喝。回頭時，見兩名勇丁在前開，跟著一壓馬，馱著一個骨瘦柴，滿面煙色，幾莖鼠鬚的人，戴著紅頂花翎。我們便站門口，見後頭還有五六匹馬，馬的人，有藍頂子的，有晶頂子的。幾匹馬過後，便是一隊兵：先是旗隊；旗隊過，便有一隊扛叉的；扛刀的，扛長矛的；過完這一隊，又是一隊抬槍；抬槍後，便是洋槍隊。最是這洋槍隊：有長桿子林明敦槍的，有短桿子毛瑟槍的，有拿槍扛在肩膀的，有提在手裡的，有了槍頭刀的，有不曾槍頭刀的。路旁歇了一擔西瓜，一個兵便拿槍頭刀向一個西瓜戮，順手便挑來。那瓜又重，瓜皮又脆，挑來時，便破開了，豁剌一聲，掉了來，跌七八塊。那兵嘴裡說了一句■■。我聽他這一句，是合肥人罵人的村話，方知是淮軍。隨後來的兵，又學著拿槍頭刀戮。嚇那賣西瓜的挑來走，憐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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