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戈什哈，他不是說繼的壞話，難他倒說繼的話不？那有這個理！他說的話，說太爽快了，所我聽了，就很為奇怪。你猜他說甚麼來？他簡直的對那帥說：「江這個缺很不壞。沐恩等向吳令借五百銀子，他居回絕了，求帥主。」這種話你說奇不奇？那帥聽了，又是奇怪，他不責罰那戈什哈倒罷了，卻又登時怒來，說：「我身邊這幾個人，是跟著我生入死過來的，容易有了今。他們一個一個有缺的，不任，情願仍舊跟著我，他們不兩個錢甚麼！區區五百兩不肯應酬，這種糊塗東西還做官麼！」等不及回省，就寫了一封信，專差送給藩台，叫撤了江吳令的任，還說回省後參辦呢。我問繼：「他參辦的話，不知是真的？又拿個甚麼考語參？」繼：「官場中的辦，總是頭一陣風雷火炮，打一個轉身就忘個乾淨了。至於他一定怎樣我，那參的考語，正是加罪，何患無詞。在參屬員的折子，總是『著照所請，該部知』的，從來沒有駁過一回。」我：「本來這件很不公的，怎麼保舉折子，總是部議奏；至於參折，就不必議奏呢？」繼：「這個未盡。部議奏的保折，不過是例案的保舉。就是部，那部裡你當他認真的堂官、司員會議來麼！不過給部辦查一查舊例，與舊例符不符罷了。其實這一條就是部中書吏發財的門路。所了保舉與及補缺，首先化部費。那查例案最是混帳的，你打點的，他便引這條例；打點不，他又引那條例，那裡有一定的呢。至於明保、密保的折子，一樣不部議的。」我：「雖說加罪，何患無詞，究竟拿著人的罪案，才有話說啊。」繼：「這又何必。他此刻隨便個考語，說我『糊塗』，或者『辦顢頇』，或者『聽斷不明』，我還那裡同他辯呢。這個還是改教的局面。他一定送斷了我，就隨意加重點，難我還京裡面告御狀，同他辨是非麼。」
我：「提這個，我又來了。每每見京報，有許參知縣的折子，譬『聽斷不明』的改教，倒罷了；那『辦顢頇，糊塗』的，既『難膺民社』，還說他『文理尚優，著教職歸部銓選，難儒官就一點沒辦麼？那糊塗的當學老師，那些秀才們，不叫他教了糊塗蟲麼？」繼：「照你這樣說來，駁的方不知少。參一個員，說他『品行卑污，著同知降補』，見品行卑污的人，做同知的了。這一位降補同知的先生，更是奉旨品行卑污的了。參一個知縣，說他『行止不端，縣丞降補』，那縣丞就是奉了旨行止不端的了。照這樣說穿了，官場中辦的，那一件不是笑的。這個還是字眼的虛文，還有那辦實的，候選人員部投供，與及班子的驗，約一半是請人代的，將來怕引見鬧替身的了。」我：「那些驗王臣，難不知的麼？」繼：「哪有不知理！就唱戲的一樣，不過唱給別人聽，做給別人罷，肚子裡哪一個不知是假的。碰了岔子，那王臣還幫他忙呢。有一回，一個代人驗，臨時忘了所代那人的姓名，報不來，漲紅了臉，愣了半。一位王爺見他那樣子，一這件鬧穿了，情就了，便假意著惱：「唔！這個某人，怎麼那麼糊塗！』這明明是告訴他姓名，那個人才報了來。你，這不是串通做假的一樣麼。」
我笑：「我托人代我投供了。」繼：「你幾時弄了個候選功名？」我：「我並不甚麼功名，是我伯代我捐的一個通判。」繼：「化了少錢？」我：「頗不便宜，三千呢。」繼默。一會：「你倒弄了個少爺官，後我見你，倒手本，稱老爺、卑職呢。」我：「怎麼叫做少爺官？這倒不懂。」繼：「世那些闊少爺做官，州縣太煩劇，他懶做；再的，他又不願意做；捐府，未免價錢太貴。所往往捐個通判，這通判就了個少爺官了。這裡頭他還有個意處：這通判是個三府，所他一個六品官，四品的知府是平行的，拜會時拿個晚生帖子；卻是比他了一級的七品縣官，是他的屬，見他手本，稱老爺、卑職。實缺通判知縣行公來，是札子的，他的署缺又，署知府、直隸州；署州縣。佔了這許便宜，所那些少爺，便走了這條路了。其實你既有了這個功名，很辦了引見省，來候補。」
我：「我舒舒服服的不幹，卻學磕頭請安甚麼。」繼了一：「勸你來候補是取笑的。你回那幾卯，幾名，及部照的號數，一切抄了來，我你設法，請個封典。」我：「又化這個冤錢做甚麼？」繼：「因為不必化錢，縱使化，化不幾個，我才勸你干啊。你拿這個通判底子，加兩級，請一個封贈，未嘗不博老伯母的歡喜。」我：「是化少，未嘗不弄一個。但不知那裡弄？」繼：「就是海那些辦賑捐的，就辦。」我：「他們何便宜，這是甚麼講究？」繼：「說來話長。向來資助賑，是請獎的。那一千銀子，請建坊，是知的了；其餘不及一千的，有獎虛銜，有獎封典，是聽隨人便的。甚至那捐助的數，一元幾角至幾十元，那彀不請獎的，拿了錢就完了，誰還管他。是數目是積少的，那一本總冊在他那裡，收條的存根在他那裡。那辦賑捐的人一定兼辦捐局，有人拿了錢捐封典、虛銜，他們拿了那零碎賑捐，湊足了數目，在部辦那裡打點幾個錢，就給你弄了來，你的錢他了腰了。所他們那裡捐虛銜、封典，格外便宜，總打個七折。已經不了，你送一百銀子助賑，他不錯一點弊不做，完全一百銀子拿賑饑，他是在這一百外，穩穩的賺了七十了。所『善人是富』的，就是這個理。這個毛病，先人還不知，這又是他們做賊虛弄穿的。有一回，一個當薦一個人給他，他收了，派這個人管理收捐帳目，每月給他二十兩的薪水。這個人已經覺於意外了。過兩個月便是中秋節，又送他二百兩的節敬。這個人就疑來，為善堂辦賑捐那裡著此開銷，且這種錢又往那裡報銷。若說他己掏腰包，又斷沒有這等。一定這裡面有甚麼弊病，拿這個來堵我的口的，我倒不不留查查他，為他日挾步。於是細靜意的查他那帳簿，果被他查了這個弊病來，此外面漸漸有人知了。有知他這毛病的，他們總肯送一個虛銜或者一個封典，這同賄賂一般，免你處同他傳揚。前回一個善士，專誠揚州勸捐，做那種痌瘝在抱，愁眉苦目的樣子，真正有『己饑己溺』的神情，被述農譏誚了兩句。他們江蘇人最會的是譏誚人，最會聽人話裡的因由；他們兩個江蘇人碰在一，彼此會意。述農不知弄了他一個甚麼，他還送我的封典，我是早講過的了，不曾他的。此刻叫述農寫一封信，怕不弄了來，頂部裡的費由我們認還他罷了。」我：「這罷了。等我翻著時，順便抄了來就是。」當，又廣東、香港所辦各略情形，告訴了繼一遍，方才回我那邊，母親、嬸娘、姊姊，說點別後的，又談點務情。在行李面裡，取兩本帳簿我在廣東的日記，叫丫頭送給繼。
過兩，撤兒滿月，開了個湯餅會，宴會了一，來客倒不少。再過了十，述農算清代回省，就在繼書房榻。繼便衙門稟知，又請了個回籍措資的假，我述農不曾知；及至明了轅門抄，方才曉。便問為甚請這個假。繼：「我又不回任，又不求差，管住在南京做甚麼。我打算眷搬海住幾時，高興我還回鄉一趟。這個措資假，是沒有定期的，我永遠不銷假，就此少陪了，隨便他開了我的缺罷，參了我的功名罷。我讀書十年，總算過場，唱過戲了，遲早總有場的一，不趁此走了的乾淨。」述農：「做官的人，像繼翁這樣樂於恬退的，倒很少呢。」繼：「我倒不是樂於恬退。從讀書，我為讀了書，便甚麼懂的了。從省來，當過幾次差，做了兩年實缺，覺所辦的，是我不曾經練的，兵、刑、錢、谷，沒有一件不假手於人；我縱使處處留，怕免不了人的蒙蔽。有那回分校鄉闈試卷，是我在行的。此刻回來，那一班取中的人，將來做了官，是我一樣。老實說一句，怕他們還不及我這一層呢。我這一番海，海是個開通的方，在那裡住幾，知點時。」述農：「這麼說，繼翁倒深悔從前的做官了？」繼：「這又不。寒世代是來官的，先人的期望我是此，所我不不此還了先人的期望；已經還過了，我就告無罪了。後的日子，我就己做主了。我們三個，有半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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