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責孝道家庭變態 權寄宿野店行沽

且喜從打破了頭後,那邊便聲息俱寂,我便安鼾睡。一覺醒來,已是九點鐘,連忙叫茶房來,了水,淨過嘴臉,寫了兩封信,拿帳房裡,托他代寄。走過客堂時,卻見杏農坐在那裡,昨夜我見的那子說話。原來佛照樓客棧,除了客房外,另外設了兩座客堂,為寓客會客。杏農見我走過,便身招呼:「來了麼?」我:「是了許久了。」杏農:「了一會兒。」說著,便走近過來,我順便讓他房裡坐。他一面走,一面說:「方纔來回候你,你未來,恰遇了一個朋友,有托我料理。此時且沒工夫談,請你等我一等,我再來。」說罷,拱手別。

我回房裡,等了許久,直午飯過後,仍不見杏農來。料他既有,未必再來的了,我便門外面逛了一趟,又向來有來往的幾字號裡走走。及至回棧時,已經四點鐘,客棧飯早,茶房已經開飯來。吃飯過後,杏農方才匆匆的來了。喘一口氣,坐定說:「有勞久候了!」我:「我飯後便辦了一,方才回來。」杏農:「今早,我本來專誠來回候你;不料此,遇了一個敝友,有點為難的,就代他調排了一,方才停當。」我:「就是早在客堂裡那一位麼?」杏農:「正是,他本來住在你這裡貼隔壁的房間。我此時才八點鐘,打你的門,你還沒有來我正先別處走走,不期遇了他開門來,我便攬了這件身,直此刻才辦妥了。」

我:「昨夜我聽見隔壁房裡有人哭了許久,後來又吵鬧了一陣,不知為的是甚麼?」杏農歎:「說來,話長很。我了津,已經十年,初的時候,便識了這個朋友。那時彼此年輕,他還沒有娶親,便就了這裡招商局的。有一個母親,在城裡租了我的兩間余屋,我同住著;幾兩銀子薪水,雖未見豐盛,卻還過。」我笑:「你說了半他,究竟他姓甚名誰?」杏農:「他姓石,別字映芝,是此北通州人。他祖父是個翰林,放過兩回副主考,老死沒有開坊,所窮的了不。他老子是個江蘇知縣,署過幾回,臨了鬧了個虧空,幾乎查抄產,為此急死了。遺兩房姨太太,打發了。那時映芝母子,本沒有隨任,信後,映芝方才南京運了靈柩回來。憐那年映芝十五歲!」

我聽了這話,不覺中一動,暗我父親世那年,我十五歲,是門運靈柩回的,此人謂與我同病相憐的了。因問:「你怎麼知的這般詳細?」杏農:「我同他一相識後,便氣味相投,彼此換了帖,無話不談的;後的,我還知詳細呢。他運柩回來後,便京裡求了一封薦信,薦此招商局來。通州離這裡不遠,便接了他母親來津。那時我的眷在這裡,便我住的房子騰兩間,轉租給他。因此兩同居,不免登堂拜母。那時卻相安無。映芝為人,十分馴謹,一向有人他做媒;映芝因為貧寒,雖有人提及,己不敢答應。及至服闋後,才定了這津城裡的一位貧姐,卻是個書香人,丈人是個老儒士。誰知過門後,不一年光景,便鬧了個婆媳不對,吵鬧不休,連我們同居的不安。」我:「是娶了個不賢的婦人來了。這不賢妻、不孝子,最是人生累。」

杏農歎:「在映芝說呢,他母親在通州妯娌親戚們,是氣氣的,從來不會人拌嘴;在我們旁觀的呢,實在不敢斷語。從此那位老太太,因為媳婦不對,便連兒子厭惡來了,逢著人便數說他兒子不孝。鬧的映芝沒有法子,便寫了一紙休書休了老婆。他老太太知了,便鬧的翻覆來,說映芝有他賭氣:『難你休了老婆,便罷了不!左右我你拚了這條命!』此一來,嚇的映芝又不敢休了。這位媳婦受氣不過,便回娘住幾,那柴米油鹽的務,未免少了人照應。老太太又不答應了,說是:『我偌年紀了,兒子長了,媳婦娶了,還我當這個窮!』映芝沒法子,老婆接了回來。映芝在招商局領了薪水回來,總是先給母親,老太太又說我不當,給我做甚麼;另外給老太太幾塊錢零,他又不。及至吵罵來,他總說『兒子媳婦沒有錢給我,我買一根針、一條線,求媳婦指頭縫裡寬一寬,才流來!』諸此類的鬧法,一個月總有兩三回。他老太太高興來,便街坊鄰舍,數落他兒子一番。再不,便找映芝朋友裡,不管人認他不認,走進便己兒子盡情數落。最笑的,有一回我一個舍親,從南邊來了,便我裡,談來是映芝老人認的。我那舍親姓丁,別字紀昌,向來在南京當朋友的,談映芝老人虧空急死的,十分嘆息。卻被那老太太聽見了,便我這邊來,對紀昌著著實實的映芝數落了一頓,總說他怎麼的不孝。這是路過的一個人,說過就罷了,誰知後來卻累的映芝不淺。」我:「怎樣累呢?」杏農:「你且莫問,等我慢慢的說來。後來他竟跑招商局裡,求見總辦,告他兒子的不孝。總辦那裡肯見他。便坐在門口外面,哭哭的訴說他兒子怎麼不孝,怎麼不孝,經映芝少朋友勸了他才回來。還有一回,白鬧的不夠,晚鬧來,等人睡了,他卻拍桌子打板凳的罵,又瓷器傢伙一件件的往院子裡亂摔,攪了個雞犬不寧。明,實在沒有法子了,映芝的老婆避回娘了,映芝住在局裡不敢回。過了一夜,這位老太太見一個人鬧的沒味了,便拿了一根帶子,己勒頸脖子來。恰被我的老媽子見了,便嚷來。那剛剛我在,便同內人過解救。一面叫我的一個孩子,招商局叫映芝回來。偏偏映芝又不在局裡,那孩子沒輕沒重的,便說不了,石師爺的老太太了吊了;這句話恰被一個映芝不睦的同聽了,便驚怪的傳揚來,說甚麼津方逆倫重案了,快點叫人捉那逆子,不叫他逃脫了。這麼一傳揚來,叫總辦知了,便映芝的情撤,的二十兩銀子的館,從此沒了。津何還住,搬回通州了。

「住了一年,終不是,聽說有幾個祖父的門生、父親的相,在南京很有局面,便湊了盤纏,南京希圖謀個館。不料我方才說的那位舍親丁紀昌,聽了他老太太的話,回南京後,逢人便說,沒處不談,趕映芝了南京,一個個的無不是白眼相加。映芝初還莫名其妙,後來有人告訴了他丁紀昌的話,方才知。幸虧回海,尋著了述農兄,方才弄了一份盤纏回來。你說這個不是受其累麼。誰知回通州,他那位老太太,又了花樣了,不住在裡,躲向親戚裡了。映芝接他回時,他一定不肯,說是我不慣他同居。映芝沒法,老婆送津來,住娘了,後己母親接回中。通州面,不謀,己仍津來,謀了東局的一件。東局離這裡遠,映芝有時市買東西,或這裡紫竹林朋友,晚了不便回,便丈人借住。不知怎樣,被他老太太知了,又從通州跑津來,親裡鬧,說親不臉,嫁女兒猶婊子留客一般,留在裡住宿。我:「難映芝的老婆,一回娘後,便永遠不回夫了麼?」杏農:「有過年過節,由映芝領回給婆婆拜年拜節,不過住一兩便走了。倒是這個辦法,裡過安靜些,映芝卻又擔了一個名氣了。」

我:「甚麼名氣呢?」杏農:「他那位老太太,滿四處的說,說他的兒子賺了錢,顧養老婆的全,不顧娘的死活,所映芝便擔了這個名氣。那東局的,沒有辦長,不幾個月,就空來了。一向是就些短局,一年倒有半年是賦閒的。所謂人窮志短,那映芝這兩年,鬧的神采沒有了。今年春,弄了一個籌防局的館,一個月有六吊錢。他己一個人,連吃飯每月限定一吊五百文,給老婆五百文的零,其餘四吊,是按月寄回通州的。館愈,情愈忙,這是一定理,他從春了這件後,便沒有回通州過。所他老太太這回趕了來,先行李落在這裡,籌防局找兒子;卻不料找錯了,找巡防局裡。人對他說,我們局裡沒有這個人。他便說是兒子串通了門丁,不認娘了,在那裡叫叫的哭罵來。人辦公的方,何容這個樣子,便有兩個局勇驅趕他。他又說兒子趕娘了。人聽了這個話,越發恨了。在那裡受了一場辱,方才回這裡,哭喊了一夜。二映芝打聽著了,連忙了這裡來,求他回。他見了映芝,便是一場罵,說他指使局勇,羞辱母親。映芝他分辯,說兒子並不在哪個局裡,是母親走錯了方。他說既不是這個局,是哪個局?映芝是前回招商局的情,被他母親鬧掉了的,這回怕再是那個樣,何敢說。他見映芝不說,便映芝鬧。憐映芝白辦公,晚這裡來捱罵,此一連八九。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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