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那老者一席話，才曉這裡酒味不的緣故，並不是代我買酒的人落了錢。於是再舀一碗讓他喝，又開了一罐罐頭牛請他。盤坐在炕對吃。我又給錢與店，叫他隨便弄點面飯來。方才彼此通過姓名。
那老者姓徐，號宗生，是本處李莊人。這回從京裡來，因為此離李莊還有五十，恐怕趕不及，就在這裡了店。我順便問問京裡市面情形。宗生：「我這回進京，滿意見焦侍郎，代兒求一封信，謀一個館。不料進京後，他碰了一樁很不在的，我就不便他談謀一層，住了兩就走了。市面情形，倒未留。」
我：「焦侍郎就是刑部的焦理儒？」宗生：「正是他。」我：「我在海了報，他這侍郎是才升轉的，有甚麼不在的呢？」宗生：「他們老官，一帆風順的陞官發財，還有甚麼不在，不過為點罷了。據我來，他實在是咎由取。他己是一個絕頂聰明人，筆底又，卻是學不曾入一名。今雖堂堂八座，卻是異途身。四五個兒子，不肯的唸書，是些不材的東西。有一位姐，愛同拱璧，立志招一位玉堂金馬的貴婿。誰知立了這麼一個志願，便那姐耽誤了，直了年，已過二十五歲了，還沒有人。耽誤了點年紀，還沒有甚麼緊，還他的脾氣慣異乎尋常的奇，又吃了鴉片煙癮，鬧的一發沒有人敢問名的了。年六月間，有一位太史公斷了弦。這位太史姓周，號輔，年紀還不滿三十歲。二十歲便點了翰林，放過一任貴州主考，宦囊裡面了三千金，便接了眷京裡來，省吃儉的過日子，望開坊。誰知年春，染了個春瘟病，捱六月間死了。你這般一位年輕的太史公，一旦斷了弦，有少人央人做媒的了。這太史公倒伉儷情深，一概謝絕。這信息被焦侍郎知了，便著這風流太史做個快婿。雖是個續絃，且喜年紀還差不。定了主意，便打算央媒說合。既一，己是女，不便先央求。又打聽這位太史公，凡是做媒的，一概謝絕，更怕情弄僵了，所直等今年春，才請一個人來商量。這個人便是刑部主，周太史是兩榜同年；卻是個旗人，名叫惠覃，號叫雪舫；為人極其言舌辯。焦侍郎請他來，這件直告訴了他，又說明不願己先求他的意思。雪舫便一力擔承在身，說：『人放，司官總有法子說他服服貼貼的來求親。人這裡還不就答應他，放一個擒故縱的手段，後許其，方不失了人這邊的門面。』焦侍郎喜，便說：『那麼這件，就盡托在老兄身了。』
「雪舫了這個差使，便不時訪周輔談。周輔老婆雖死了，卻還留一個六歲的男孩子，生眉清目秀，十分人。雪舫了，總是逗他頑笑，考他認字。偶談說：『怪憐的一個孩子，年紀沒了娘了。你父親怎麼就不再娶一個？』輔聽了笑：『傷還沒有過，那裡便談這一層；況且我是立志鰥居終的了。』雪舫：『你莫嘴強，這是辦不的。縱使你伉儷情深，一時未忍，久後這中饋乏人，總不是。況且孩子說不，總有人照應的。你此刻還趕傷追悼的那邊，未必肯信我這個話，久後你便知的。』輔未及回答，雪舫又：『說來難，娶了一個的來罷了；倘使娶了個不賢的，那非但己終身累，就是孩子對付晚娘，不容易。』輔：『不是嗎。我這立定鰥居終志，是這一著。』雪舫：『這足見你的深謀遠慮。其實現在的女子很少，每每聽見人說某的晚娘待兒子怎樣，某的晚娘待兒子怎樣，聽著有點害怕。輔兄，你既立定主意不娶，何不令郎送回鄉？己住會館裡，省賃宅子，省呢。』輔：『我何嘗不。為母生平最愛的是內人，年了我這裡的信息，已經不知傷的怎樣了。此刻再孩子送回，老人見子思母，豈非又撩撥他的傷來！何況兒說雖不，將近讀書了。我們衙門清閒無，借課子消遣，因此未果。』雪舫：『既此，你搬會館裡面，底省點澆裹。』輔『我何嘗不。因這孩子還，一切料理，打辮洗澡，還個老媽子伺候。』雪舫：『就是這個難，並且老媽子，不容易著的。』輔『這倒不，我現在的老媽子，就是孩子的奶娘，還是從鄉帶來的。』雪舫：『這麼說，你夫人雖是沒了，這過日子澆裹，還是一文不省的。』輔：『這個。』雪舫：『這麼說，你還是早點續絃的。』輔發急：『這話怎講？』雪舫笑了一笑，卻不答話，輔狐疑，便追著問是甚麼理。雪舫：『我待不說，又對你不；待說了來，一則怕你不信，二則怕你發急。』輔：『說的不近情理，不信或者有，又何至於發急呢。』雪舫又笑了一笑，依沒有話說。輔：『你這個樣子，倒是令我發急了。我你彼此同年相，甚麼話不說，這等藏頭露尾甚麼呢？』雪舫正色：『我本待不說，若是終於不說呢，實在對朋友不，所我直說了。但是說了，你切莫發急。』輔：『你說了半，還是未說，你這是算甚麼呢！』
「雪舫：『此刻我直說了罷。若是在別的人呢，這是稀不相干的。無奈我們是做官的人——』說著，又頓住了。輔恨：『你簡直爽快點一句兩句說了罷，我又不你甚麼文字，管在題前虛冒，發少議論甚麼！』雪舫：『你是身居清貴職的，這個頭更緊。』輔更急了：『你還故盤旋筆呢，快說罷！』雪舫：『老實說了罷，你近來外頭的聲名，不聽呢！」輔生平是最愛惜聲名的，平日為人謹飭的了不。忽聽了這句話，猶吊了一個霹靂來，直跳來問：『這是哪裡來的話？』雪舫：『我說呢，叫你不著急。』輔：『底是哪裡來的話？我不懂啊。底說的是那一行呢？』雪舫拍手：『你知我近來你這裡來坐，格外來勤，是甚麼意思？我是來訪你的。誰知訪了這幾，總訪不個頭緒來，直說了。外頭人說你從夫人沒了後，便的一個老媽子搭了，纏綿的了不，所凡是來你做媒的，你一概回絕。』輔：『這些謠言從哪裡來的？』雪舫：『外頭那個不知，還問哪裡來的呢。不信，你打聽你們貴同鄉，約同鄉官沒有一個不知的了。』輔直跳來：『這還了！我明日便依你的話，搬會館住，樂省點澆裹。』雪舫：『這一著未嘗不是；你既賃了宅子，己又住會館裡，怎麼見省？』輔：『哪裡的話！我既住會館，便先打發了老媽子，帶著孩子住進了。』雪舫：『早就該這樣辦法的了。』
「輔便忙著揀日子就搬。雪舫：『你且莫忙，這不是一時三刻的，我在這裡代你打算呢。孩子說雖不，早晚睡，還人招呼，還有許說不的零碎情，斷不是我們辦的；譬他頑皮攪濕了衣服，或者掛破了衣服等類，是馬找替換，縫補的，試問你我辦麼？這是平常無的話。萬一有甚麼傷風外感，那不更費手腳麼？我正在這裡你再三盤算，左不是，右不是。不這麼一件情，倒是很費商量的。』一席話說輔呆了。歇了半晌：『不，索孩子送回鄉。』雪舫：『你方才不是說怕傷太夫人的麼？』輔搓手頓足了半晌，沒個理會。雪舫又：『不我你個法子罷，是輕易舉，絕不費的，不知你肯做？』輔：『你且說來，做的便做。』雪舫：『你若肯依了我做，包管你就保全聲名。』輔：『你又來文字了，又在題前盤旋了，快直說了罷。』
「雪舫：『你今日，便處托人做媒，說中饋乏人，續絃了。這麼一來，外頭的謠言就消滅了。』輔：『這個不過暫時計，不久長的。況且央人做媒，做來做，總不功，不是個；萬一碰了合式的，他樣樣肯將就，任我怎樣挑剔，他答應，那卻何是呢？』雪舫正色：『那不就認真續了弦就完了。我勸你不那麼呆，哪裡有從一終的男子。你此刻還是熱烘烘的，這樣說。久久，中饋乏人，你便知鰥居的難處了。與其後來懊悔，還是趕早做了的。依我勸你，趁此刻己年紀不十分，兒子還，還容易配；倘使耽擱幾年，己年紀了，孩子長了，那時後悔，續絃，怕人有的女兒未必肯嫁給思思的老翁了。況且說來，前妻的兒子已經若干了，人更一層嫌棄。還有一層，比方你始終不續絃的話，將來開坊了，外放了，老人、太夫人總是迎養的，同寅中官眷往來，你沒有個夫人，何便？難還太夫人代你應酬麼？你細，我的話是不是？』輔聽了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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