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苟才一面叫船人剪煙燈，通煙槍，芬臣兩個對躺來，先說些別樣閒話。苟才的談鋒，本來沒有一定。碰了他不寧的時候，就是他相對終日，他默默無言；若是遇了他高興頭，那就滔滔汩汩，詞源不竭的了。他盤算了一一夜，了一個妙計，為非但差，就是缺陞官，就是在此一舉的了。今邀了芬臣來，就是商量一個行這妙法的線索。凡一個人裡意處，雖是未曾，他那中一定打算這件情一後，便當何佈置，何享，何酬恩，何報怨，越越遠，就忘了這件未曾功，像已經了功的一般。世癡人，每每此，不必細細表他。
單表苟才原是癡人一流，他的中，此時已經無限意，因此對著芬臣，東拉西扯，無話不談。芬臣見他說了半，仍不曾說正題，忍耐不住，因問：「人今約此，是有甚正賜教？」苟才：「正是。我是有一件閣商量，務乞助我一臂力，將來一定重重的酬謝！」芬臣：「人委辦的，倘是卑職辦的，無有不盡力報效。此刻情還沒辦，又何必先說酬謝呢。先請示是一件甚麼情？」苟才便附他耳邊，此這般的說了一遍。芬臣聽了，中暗暗佩服他的法子。這件果辦了功，不兩三年，說不定陳臬開藩的了。因說：「情是一件，不知人曾預備了人？」苟才：「不預備了，怎冒昧奉托。」又附著耳，悄悄的說了幾句。又：「咱們是骨至親，所直說了，千萬不告訴外人！」芬臣：「卑職當效力。但恐怕卑職一個人辦不過來，不免還走內線。」苟才：「求情功，但憑人調度就是了。」芬臣見他不省，直說：「走了內線，恐怕不免少點綴些。雖不著說不定，但卑職不不聲明在前。」苟才：「這個是不少的，從來說者，不惜費啊。」兩個談完了這一段正，苟才便叫酒菜拿來，兩個人一面對酌，一面談，倒是一個靜局。等飲興盡，已是四點鐘，兩個又叫船戶，仍放問柳登岸。苟才再三叮囑，務乞鼎力，一有消息，望即刻給我個信。芬臣一一答應。方才各轎分路別。
苟才回公館，中打算。一會兒又發，一會兒又萬一芬臣辦不，我這裡冒冒失失的發了，將來難為情，不且忍耐一兩再說。從這，他便油鍋螞蟻一般，行坐不安。一連兩，不見芬臣消息，便轅為由，找芬臣探問。芬臣讓他巡捕處坐，悄悄說：「卑職再三過，我們倒底說不；無奈找了跟班祁福，祁福是在身邊的，說來希冀容易點。誰知那子不受抬舉，他說是包功，但是他三千銀子，方才肯說。」苟才聽了，不覺一愣。慢慢的說：「少點呢，未嘗不答應他；太了，我何拿！就是七拼八湊給了他，我的日子又怎生過呢！不就費老哥的，簡直的說罷。」芬臣：「人的，卑職那有個不盡理。並且後，人步步高陞，扶搖直，還望人栽培呢。但是我們說，功最。萬一碰了，連彎沒轉，豈不是弄僵了麼。還是他們幫忙容易點，就是一子碰了，他們意有所圖，不消人吩咐，他們會法子再說。卑職這兩所不給人回信的緣故，就因那子商量少點，無奈他絲毫不肯退讓。底怎樣辦法？請人的示。在卑職愚見，是不惜這個費，恐怕反誤了。」苟才聽了，默默尋思了一會：「既此，就答應了他罷。但必情了，賞收了，才給他呢。」芬臣：「這個。」苟才便辭了回。
又等了兩，接芬臣一封密信，說「情已妥，帥座已經首肯。惟不宜遲，因帥意急人，慰岑寂」云云。苟才信喜，便匆匆回了個信，略謂「此等亦當擇一黃吉日。況置辦奩具等，亦略須時日，當於十內辦妥」云云。打發後，便房來，逕臥室裡，招呼苟太太屋子裡，悄悄的說：「外頭是弄妥了，此刻趕緊說破了。但是一層：必依我的辦法，方才妥當，萬萬不強的。你千萬牢記了我的說話，不又動火來，那就僵了。」苟太太：「這個我知。」便叫丫頭請少奶奶來。一會兒，少奶奶來了，照常請安侍立。苟太太無中生有的找些閒話來說兩句，一面支使開丫頭。再說不幾句話，己走房外了。房中剩了翁媳二人，苟才忽間立來，對著少奶奶雙膝跪。
這一子，個少奶奶嚇的昏了！不知是何故，己跪不是，站著又不是，走開又不是，當了面又不是，背轉身又不是，又說不一句話來。苟才更磕頭：「賢媳，求你救我一命！」少奶奶見此情形，猛莫非他不懷意，學那新台故。這裡，中十分著急。走，怎奈他跪在當路，在他身邊走過時，萬一被他纏住，豈不是更不體。急無何，便顫聲叫了一聲婆婆。苟太太本在門外，並未遠，聽叫，便一步跨了進。少奶奶正說話，誰知他進門來，翻身門關，走苟才身邊，對著少奶奶撲咚一聲雙膝跪。少奶奶又是一驚，這才忙忙對跪來：「公公婆婆有甚麼，快請來說。」苟太太：「沒有甚麼話，求賢媳救我兩個的命！」少奶奶：「公公婆婆有甚差，管吩咐。快請來！這總不個樣子！」苟才：「求賢媳先答應了，肯救我一命，我兩個才敢來。」少奶奶：「公公婆婆的命令，媳婦怎敢不遵！」苟才夫婦兩個，方才站了來。苟太太一面攙了少奶奶，捺他坐，苟才湊近一步坐，倒弄少奶奶蹐跼不安來。
苟才：「從你男人病後，遷延了半年，醫藥費，化了幾千。他了倒罷了，無奈又死了。唉！難為賢媳青年守寡！但我差使呢，倒不必說他了，無端的又差使弄掉了。我有差使的時候，已是寅支卯糧的了；此刻沒了差使才幾個月，已經弄百孔千瘡，背了一身虧累。中親丁雖不，窮苦親戚弄了一窩子，這是賢媳知的。你說再沒差使，叫我後的日子怎生過！所求賢媳救我一救！」少奶奶當是一件甚麼，苟才說話時，便拉長了耳朵聽。聽他說頭一段己丈夫病死的話，不覺撲簌簌的淚落不止。聽他說訴窮一段，覺莫名其妙，己一人，何忽訴窮來！聽末後一段，裡覺奇怪，莫不是我代他謀差使！這件我何會辦呢。聽完了便：「媳婦一個弱女子，辦了甚麼！就是辦的，公公說個辦法來，媳婦才照辦。」
苟才向婆子丟個眼色，苟太太會意，走近少奶奶身邊，猝少奶奶捺住，苟才正對了少奶奶，又跪。嚇少奶奶身時，卻早被苟太太捺住了。況且苟太太順勢跪，兩隻手抱住了少奶奶雙膝。苟才卻摘帽子，放在，後鼕的鼕的，碰了三個響頭。原來本朝制度，見了皇帝，是免冠叩首的，所在旗的仕宦人，遇了元旦祭祖，免冠叩首，表敬意。除此外，隨便對了甚麼人，沒有行這個禮的。所當少奶奶一見此，己又動彈不，便顫聲：「公公這是甚麼？不折死兒媳啊！」苟才：「我此刻明告訴了媳婦，望媳婦發慈悲，救我一救！這件除了媳婦，沒有二個做的。」少奶奶急：「你兩位老人怎樣啊？那怕媳婦死，媳婦死，媳婦就遵命死就是了！總來的說啊。」苟才仍是跪著不動：「這裡的帥，前個月沒了個姨太太，中十分不樂，常對人說，怎生再一個佳人，方才快活。我媳婦生就的沉魚落雁容，閉月羞花貌，帥見了，一定歡喜的，所我前兩托人對帥說定，將媳婦送給他做了姨太太，帥已經答應來。務乞媳婦屈節順從，這便是救我一命了。」少奶奶聽了這幾句話，猶雷擊頂一般，頭轟的響了一聲，兩眼頓時漆黑，身子冷了半截，四肢登時麻木來；歇了半晌方定，不覺抽抽咽咽的哭來。苟才還在磕頭。少奶奶先見兩老對他跪，中著實驚慌不安，及至聽了這話，倒不為意了。苟才管磕頭，少奶奶管哭，猶沒有見一般。苟太太扶著少奶奶的雙膝勸：「媳婦不傷。求你我死兒子的臉，委屈點救我們一，便是我那死兒子，在底感激你的恩啊！」少奶奶聽這裡，索放聲哭來。一面哭，一面說：「啊，我的命苦啊！爸爸啊，你撇我苦啊！」苟才聽了，在又鼕的鼕的碰頭來，雙眼垂淚：「媳婦啊！這件辦的原是我的不是；但是此刻已經說了，萬難挽回的了，無論怎樣，總求媳婦委屈點，將就。」
此時少奶奶哭訴聲，早被門外的丫頭老媽子聽見，推了推房門，是關著的，伏在窗外偷聽。有個尋著窗縫往裡張的，見少奶奶坐著，老爺、太太跪著，不覺笑，暗暗招手，叫別個來。內中有個有年紀的老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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