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博當被承輝佈置的機謀所窘，著龍光又是赫赫官威，己又是個外路人，帶了老婆兒子來海，所有吃飯穿衣，靠著己及那草頭藥店賺來的，此刻聽說捉他巡捕房裡，解新衙門，送海縣，何不急？急他無路，入無門，便由承輝說甚麼是甚麼。承輝便了個伏辯稿子來，他照寫。無非是：「具伏辯人某某，不合妄某公館無理取鬧，被公館主人飭僕送捕。幸經某人代為求情，從寬釋。知理屈，謹具伏辯，從此不敢再某公館滋鬧，並不敢在外造言生。有前項情，一經察，任憑送官究治」云云。博一一照寫了，承輝方才放他。他們辦了這件後，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了。
誰知他打發來的幾個姨娘，與及開除的男女僕人，不免在外頭說，更有那朱博，雖說是寫了伏辯，不在外造言生，那禁他一萬銀子變了七千，七千又變了七十，七十再一變，是個分文無著，還寫伏辯，那股怨氣何消了，總不免在外頭逢人伸訴。旁邊人聽了這邊的，又聽了那邊的，四面印證來，便知個清清楚楚。古語說的若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果說不錯。我仔仔細細繼那封信了一遍，這件的來歷透底知了，方才安歇。
此次了海後，就住了兩年。這兩年，凡長江、蘇、杭各處，是繼查檢，因為德泉年紀了，我在海幫忙故。我因為在海住，便見龍光符彌軒兩個演一場怪劇。原來符彌軒在京裡頭，久耳苟才的名，知他創辦銀元局，發財不少。恰遇了他祖父死了，他是個承重孫，照例報丁憂。但是丁憂後，有甚業做呢？來，便著了苟才。恰那年的九省欽差，安慶查辦件，了苟才六十萬銀子的那位先生，是符彌軒的座主，那一年安慶查案後，苟才拜在那位先生的門，論來是個同門，因此彌軒求了那位先生一封信給苟才，便帶了眷，扶了靈柩京。津，便找了一處義，他祖父的棺材厝了。又找了一處房子，安頓眷。在侯後又胡混了兩個月，方才己一個人轉身海。一了，安頓行李，即刻找苟才。誰知苟才已經死了，見著了龍光。彌軒一龍光這個人，舉止浮躁，便存了一個，假意說是從前苟才認，又求來那封信給龍光。他們旗人是最講究情禮節的，龍光一聽見說是父親的同門相，便改稱老伯。彌軒謙不敢當。談了半，彌軒似有行意。龍光：「老伯尊寓在那裡？恕侄在熱喪裡，不便回候。」彌軒：「這個閣太迂了！我並不是閣回候，但是住在海，從權。你兄弟是丁著承重憂，何嘗穿甚麼素。雖，處的是甚麼位；果還在讀書的時候，或是住在鄉，那就不宜過於脫略；果是在場應酬的人，己又是個創業的材料，那就不必守這些禮節了。況且我閣是個有有為的人才，隨時應該在外頭碰碰機會，且又在海，豈過於拘謹，叫人笑話。我明就請閣吃飯，一定賞光的。」說著，便辭了。又找了幾個朋友，就有人請他吃飯。海的情，館子，總少不免叫局，彌軒因為離了海年，今番初，沒有熟人，就托朋友薦了一個。當席就約了明吃花酒。
了次日，他再訪龍光，面訂他晚局。龍光：「老伯跟前，侄怎敢放恣！」彌軒：「你這個太客氣！其實當日我見尊人時，因尊人齒德俱尊，我是稱做老伯的。此刻我們拉個情，拜個罷。晚一局，請你帖子帶席，我們即席換帖。」龍光：「這個何使！」彌軒：「果說使不，那就是你見外了。」龍光見彌軒此親熱，便欣應允。彌軒又諄囑晚不必穿素衣，須知花柳場中，就是炎涼世界，你穿了布衣服，他們不懂甚麼理，不你的。我們既換帖，總不給你當的。龍光本是個無知褲褲，被彌軒一次兩次的說了，就居剃了喪發，換綢衣，當夜便赴席。從此兩個人便結來。
龍光本來是個混蛋，加結識了彌軒，更加昏黑來，不百日孝滿，便接連娶了兩個妓女回，化錢猶潑水一般。彌軒屢次龍光的法子，因見承輝在那裡管著帳。承輝這個人，甚是精明強幹，且一為顧親戚，每每龍光化些冤枉錢，是被他止住，因此彌軒不敢手。暗總設法他調開了，方才妥當。苟才死的百日將滿，龍光偶說，嫌這個同知太，打算過個班。彌軒便乘機竭力慫勇，又說：「徒過個班，仍是無，必京裡設法走路子，最少弄個內記名，不就弄個特旨班才。」龍光：「這樣又京裡跑一趟。」彌軒：「你不嫌京裡跑一趟辛苦，怕老弟就跑一趟，受了辛苦，還是無。」龍光：「何故呢？」彌軒：「不是我說句放恣的話，老弟太老實了！過班兌，那是沒有甚麼進的。說走路子的話，一碰就當，白冤了錢，影兒沒一個。就是路子走的不差，會走的不會走的，化錢差遠呢。」龍光：「既此，說說罷了。」彌軒：「那又不。老弟己不，打發一個辦的人替你就了。」龍光：「別樣做，難引見叫人代的麼？」彌軒笑：「你真是少見怪！便是我，就替人代過引見的了。」龍光歡喜：「既此，我便找個人代我走一趟。」彌軒：「這個人必精明強幹，又靠住的才行。」龍光：「我就叫我的舅爺，還怕靠不住麼！」彌軒暗喜：「這是極的了！」龍光急，即日就承輝商量，辦這件。承輝無不答應，便向往來的錢莊，托人薦了一個人來做公館帳房，承輝便京裡了。
彌軒見調虎離山計已行，便向龍光動手，說：「令舅進京走路子，將來一定是恭喜的。據我來，還有一件辦的。」龍光問是什麼。彌軒：「無論是記名，是特旨，外面的體面是有了，所差的就是一個名氣。老弟才二十歲的一個人，果不先弄個名氣在外頭，將來司見了，難保不拿你當褲褲相待。」龍光：「名氣有甚麼法子弄來的？」彌軒：「法子是有的，不過化幾文，倒是個名利兼收的情。」龍光忙問：「是怎麼個辦法？化少錢？」彌軒：「現在在那裡講時務。依我，不開個書局，專聘了人來，一面著時務書，一面翻譯西書。等著了，譯了，我們就拿來揀選一遍，揀頂的了老弟的名，當老弟己著的譯的，那平常的就仍他本人名字，一齊印來發賣。此一來，老弟的名氣了，書局還賺錢，豈不是名利兼收麼？等老弟省時，帶幾部己名的書，送司，送同寅，那時候誰敢不佩服你呢。博了個熟識時務，學貫中西的名氣，怕不久還明保密保呢。」龍光：「著的書還充，我又沒有讀過外國書，怎樣充翻譯來呢？」彌軒：「這個容易，添一個人名字，說某人口譯，你己充了筆述，不就完了麼。」龍光喜，便托彌軒開辦。
彌軒龍光訂定了合同，便租五樓五底的房子來；亂七八糟，請了十個人，翻譯的，著撰的；一面向日本人定機器，定鉛字。各人開支薪水。他認真給人幾個錢一月，不知；他開在帳，總是三百一月，五百一月的，鬧七八千銀子一月開銷。他己又三千一次，二千一次的，向龍光借。龍光是糊糊塗的，由他混。這一混足足從四五月裡混年底，還沒有印一頁書來，龍光還莫名其妙。
卻遇了一個當翻譯的，因為過年等，向彌軒借幾十塊錢過年。彌軒：「一局子差不有二十人，過年又是人人過的，一個借開了頭，便個個借了。」因此沒有借給他。彌軒開這書局，是專做毛病的，差不人人知，有龍光一個是糊塗蟲。那個借錢不遂的翻譯先生，挾了這個嫌，便彌軒弊的情，寫了一封匿名信給龍光。後來越年底，人等的越急，一個個向他借錢，他卻是一個不應酬，因此同聲怨他。那翻譯先生就寫信通知東的一節，告訴了兩個人，於是便有人學樣來。龍光接二連三的接了幾封信，有點疑，便帳房先生商量。帳房先生：「做書生意，我本是外行。但是做了半年，沒有印一部書來，本是一件疑的。為今計，有先查一查帳目，他一共了少錢，統共譯了著了少書，合少錢一部，再問他為甚還不印來的理，是怎樣的再說。」龍光暗這件最是承輝在這裡，就辦爽快，無奈他又京裡了。雖他有信來過，說過班一，已經辦妥，但是走路子一，還等機會，正不知他幾時才回海。此刻無奈何，就叫這個帳房先生查的了。罷，就將此意說來。帳房先生：「查帳是查的，但是那所譯所著的書，精粗惡，我不知。」龍光：「歹你不知，少總見的，你就查個少罷了。」帳房先生奉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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