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姆為頓月生了一個男孩。頓月收尼姆捎的口信沒有?這不說。頓月沒給寫信,尼姆盼著的信沒來;尼姆為他準會來信。頓月忘了?
總頓月沒有信來,沒有回來兒子。尼姆曾經捱了阿爸的咒罵。很怕人的咒罵。阿爸是個虔信佛教的老人,從來這個世界那就開始膜拜釋迦牟尼。他中年女喪妻,情格外孤僻乖戾,酒喝很凶,一裡很少有清醒的時候,且他狹窄,習慣斤斤計較。
尼姆生了孩子,他罵,他絕不原諒,因對著他的偶像詛咒女兒,酒喝更凶了。尼姆搬住,在遠離阿爸的方支一頂帳篷。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生活知。
沒有人知孩子是頓月的,尼姆沒講過。似乎有幾年沒說話了,沒有人聽見說過什麼話,許說過,對兒子,對那群羊那隻捲毛蓬鬆的牧羊犬。還有在一人獨處時言語,是沒有人聽說過什麼。過分離群索居,至使數鄉親甚至忘記了的存在。
回來,那通常是黑來的時候,像躲避豹子似躲躲閃閃溜回裡。這種時候阿爸總是流著口涎歪倒在卡墊,經常已經鼾聲,且吐一塌糊塗。不聲音嘔吐的穢物拾掇乾淨,後架鍋,燒濃茶,再阿爸擱卡墊躺,蓋皮衣,後默默對著冒煙的灰燼站了一陣,又像來時一樣幽靈似閃帳篷,在黑處消失了。
兒子處跑了。尼姆仍時常偷偷溜回。是從來是一個人回,兒子不認外祖父。三歲的孩子連一句話不會說,這一定是完全離開了語言環境的緣故,他完全習慣於一個人玩,有時像年人一樣發呆。這個孩子很少對人感興趣。無論是從他帳篷跟前走過的鄉親或路人,無論是他阿媽,誰不使他分神一眼。吆喝罷,柔聲呼喚罷,結果一樣。他原來幹什麼仍幹什麼,絲毫不會受驚擾。
那個晚尼姆照例一個人在夜裡阿爸那裡。黑有點怕人。急急了門,頭巾兜住兩頰。路有點兒磕絆,沒有碰什麼人。阿爸一既往,早醉一灘泥。進就開始收拾,己說不清為什麼裡發急。陰實在反常,兒子已經睡了,這間有什麼聯繫呢?尼姆確實神不寧。鍋裡有冷茶水,今晚就這樣吧,阿爸夜裡醒來需的就是這個。當有熱茶或溫茶更些,是今晚的氣!沒有耽擱,掖帳篷的門簾子就往回趕了。黑急,一路跌倒兩次,這不算什麼。走近己的帳篷時,聽低沉悸的嗚咽,是的牧羊犬。馬又更怵目的:帳篷門簾掉了,原來點著酥油燈的裡間一片漆黑。瞬間,突知完了,全完了。知己為什麼神不安,為什麼發急。當從懷裡摸火柴擦燃時,那個約三秒鐘的光明使身子發癱,就坐了,半不該點亮燈,該血模糊的牧羊犬抱進帳篷。憐的畜生,牠斷了一條腿兩根肋骨,顎的毛皮給抓豁了。後來,牠居活來了。
是熊。
說不清,為什麼藉著火柴光亮兒子安入睡時竟全無驚喜慶幸的感覺,不該慶幸或者驚喜麼?記渾身癱軟了,不記己這樣坐了久。後來還是狗的吟嗚咽提醒了。牠是這個庭裡的三個員,現在是牠的痛苦使清醒了。是永遠鬧不明白,熊怎麼兒子相安無?牧羊犬的傷殘,翻倒在的酥油桶摔碎的茶碗,這許在夜裡肯定很刺激的音響竟沒有使兒子醒轉過來,尼姆知兒子聽覺正常,很正常。
這後,每當兒子睡,尼姆就著跳蕩的油燈長久守在兒子跟前。著兒子的厚嘴,著兒子輪廓粗糙的臉型。努力很久前頓月共有的那個夜晚,那後發現己懷了孩子的種種感覺。努力回憶頓月的相貌他僅有的那次粗暴(麼令人回味的粗暴呵),是不,什麼回憶不來;不,不了。於是,又努力試圖俯身從眼這個傢伙的睡相找頓月的影子,不,不禁驚奇了。
奇怪兒子居像頓珠。笨拙,反應相當遲鈍,臉廓尤其顯著。頓月不是這種樣子。不理,不再費力。
牧羊犬終於痊癒了,這個三口又過的形式度過了一段重複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