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後,我們的友誼進展一個新階段,一個高不再高的階段!
我們的快樂不必提了。這種快樂,人有在一千次夢裡,或許偶碰一次。但我們現在是碰,時時碰。我們不僅是碰,並且還緊緊它捉住了,使它像哈叭狗似留在身邊,寸步不離開我們。在這隻狗的頸項,有一根牽在我們手的繩子。
奧蕾利亞的話並沒有說錯,的靈像是一座埋藏在深山的金礦,遇見了我,才完全被開採來。一點不假,從我往後,一比一更透明了,一比一更敏感了。
我呢,一比一的,發現了的本來素養、學識力。
的文學才賦,很快的被我認識了。的一些詩實在寫不錯。
還有音樂稟賦。
那是一個午,我先沒有通知,就拜訪了。
進了門,我聽見了一片音樂。
一陣極麗纏綿的吉他聲激盪在樓。
我停步子,笑著輕輕告訴老婦人,暫別聲張,別驚動樓人。
笑著答應了。
我輕輕走樓梯頂層,停來,斜倚住樓欄杆,身子微微後傾,兩隻手插在口袋裡——我閉眼睛。
一陣震顫的弦聲不斷流瀉來,一條條閃電,亮耀於我的聽覺的暗夜裡。它琤琤琮琮的激響著:有時狂風吹捲的浪花,衝激萬點銀珠,又倏流星雨般消失;有時幽咽泉流,穿過一重又一重的錯綜山石,平的舒徐的流,緩慢極了,安靜極了,一點不慌忙……
這夏威夷島的簡單樂器,傾倒最原始最熱烈的情感。絃樂聲是單調的,樸素的,不雕飾的。,就在這種聲音裡,旋滾著一種深沉最粗獷的情愫——奏樂者的情愫,人類的情愫。每一個聲音,全叫我呼吸奏樂者的靈魂的抖顫,迴漩,舒展。……
當音調轉折延長時,樂聲描畫一種弧形的浪紋,有點像海洋深呼吸時的伏線條。這浪紋一波一波的低,低,又突升來,升來。樂聲像一隻木筏子,聽者輕輕載過搖籃似水面,搖過來,搖過,這時,人的情緒便像孩子手掌裡的一隻橡皮球,一會兒被壓一團,一會兒,又被放鬆,致挺膨脹來。
聽著聽著,我忘記己,更忘記己是在靠北極的一座中世紀古城內。我覺似乎是在一片熱帶海島,一些褐黑色皮膚的土著少女環繞著我,跳夏威夷土風舞,由吉他伴奏。
不知何時,樂聲忽停止了。樓梯口現了奧蕾利亞。輕輕撫摸著我的肩膀,笑著:
「孩子,你幹嗎傻站在這兒?——你在些什麼?」
我搖搖頭:
「我什麼沒有。我在聽你的音樂!」
一樓,我就半帶氣惱半開玩笑的問:
「你會彈吉他,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輕輕打了我一:
「,你這個人!難凡是我所做的,該告訴你?」
「你別的情不告訴我,但會彈吉他這件,卻不該隱瞞我。」
「為什麼?」
「你不知:我是怎樣愛音樂嗎?」
「是我的吉他彈太不了,給你聽見,不僅不會引你的感,並且還會引你的反感。」
「何見?」
「你,你剛才一聽見我彈吉他,就嚇不敢樓了!」
我笑著:
「不是我嚇不敢樓,是被你的音樂迷住了,迷不認識樓梯了。真的,我剛才倒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夢見我了夏威夷島,許土女在跳著夏威夷舞,你在一邊彈吉他伴奏!…」
聽了,有點生氣了。
「是的,高貴的林先生,在您的高貴的眼裡,我們夏威夷島的土女差不!」
說完了,故意跑窗邊,不再理我。
我跑過,輕輕擁在懷裡:
「噢,你真生我的氣嗎?我不是早已說過了,我不過做了一個夢!哦,夢!夢!你又何必當真!果你真是夏威夷島的土女,那有在一個條件才有,就是:我必須是土男!」
接著,我又向賠了無數個不是,說明我是偶失言,純粹無,請千萬別見怪。
抬頭,噗嗤笑了:
「誰又見怪你了!我不過是嚇唬嚇唬你!我你老是三句話不離夢,像還沒有睡醒似的,我故意向你潑了這點冷水,叫你醒醒!」
說完了,我們笑了來。
接著,我們便談吉他。
說彈了六七年了,是媽媽教的。母親不僅善歌,工鋼琴,還彈一手吉他。己學會後,它一直是寂寞中的伴侶。特別是在冬季,在寒冷的晚,一彈吉他,似乎就呼吸熱帶的帶鹹味的駘蕩海風,火旺的太陽光,使暫忘記北國的寒冷。
一共有三隻吉他。其中最的一隻,是從一個紀念的方來的,有著名貴的歷史,它的杏紅色的明亮軀幹幾乎高及的部。它是父親買了送的,那時還很,父親說:等了,讓學著彈。……
說著說著,眼圈子有點紅來。
為了驅除頭的哀怨,我請為我彈一曲。
搖搖頭。
我再向請求。
仍堅決不肯。
有點傷感的說:
「當我最寂寞最苦惱的時候,我才彈吉他。當我的靈魂最怕冷的時候,我才彈吉他。你來了,我還有什麼寂寞苦惱呢?我還怕什麼冷呢?你就是我的熱帶,你就是我的夏威夷海風。」
停了停,攬住我的頸子,面對面,溫存我:
「你來了,我為什麼還親近這一片乾枯木頭呢(指吉他)?讓我親近你不更嗎?對於我,你的話語比吉他的弦聲是麗了。你的嘴就是最的兩條琴弦啊!」
說完了,當真又彈吉他了。不過,這一回代替吉他的是我的身子,我的嘴就是弦;呢,紅代替手指,再度彈夏威夷音樂。我似乎又呼吸熱帶的海風,高高椰子樹的氣味。
這樣,當我面,再不願彈吉他。
另外一個日子,我緊緊逼:
「噢,為什麼你當我面,總不喜歡彈吉他?你不是知我非常愛音樂麼?」
不答。
我又追問。
被我問急了,抬頭,藍眼睛怔怔的望著我,望了許久,才嘆息:
「生命本身不是比音樂更寶貴麼?我們現在所享受的是生命本身,不是代替生命的任何符號!知,生命是麼短促啊!」
說完了,哽咽來,撲倒在我的懷裡。
我最溫柔的聲音,的名字喚了一百遍,嘴貼住的耳朵。
我凡是一個熱烈的情人所說的熱烈的話,來安慰,溫存。臉是露微笑了,但我從笑容裡面見陰影。它叫我打寒噤。
我一次感:我的憤世嫉俗的消極態度,已漸漸傳染給。不僅接受了我的感情,接受了我的人生態度,——這是怕的。
後的日子裡,我便特別,在面前,我儘裝樂觀態度。我不願意我的不健全的傷感傳染給正在做夢的。
由於述的覺悟,我奧蕾利亞在一時,便儘量加強我的夢幻部分。我變一個最愛做夢的孩子。我不斷說著夢話,思著夢。我的一切,全夢遊者姿態表現著。我叫儘沉浸在夢幻的海裡,除了夢,我不讓再別的。
這些日子裡,我們極歡喜讀詩,特別是德國海涅的品。
我常常為輕輕朗誦一些海涅的詩。我的德文雖很淺薄,但海涅的詩很顯俗,不怎樣難讀。有時候,有不明白處,就給我解釋。
我們特別愛誦讀這位德國詩人的戀詩。它們含有最濃厚的夢幻意味。
面幾首詩是我們經常誦讀的。
…………………………
在愛的五月季節,
當所有的嫩芽開放時,
愛情跳進了
我的臟。
在愛的五月季節,
當所有的鳥兒歌唱時,
我向表白了:
我的念我的願望。
…………………………
一千朵花開放了,
在我的淚水的雨滴中,
在我的嘆息裡,
夜鶯在哀啼。
果你愛我,親愛的,
我會帶這些花給你。
在你的窗子面,
夜鶯將歌唱。
…………………………
愛人哪,當我望著你的眼睛時,
我深沉的悲哀立刻飛走了。
當我吻著你的嘴時,
我忘記了過的一切苦痛。
當我靠在你的脯子時,
再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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