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這七實在過香甜,幸福。不再香甜了,不再幸福了。在這種幸福中,連眼淚悲哀是香甜的。假使這時我們就抱著死了呢,我們一定死很香甜,幸福。從前,我在報一對情人雙雙含笑殺的新聞,常詫異他們為什麼死那麼,那麼從容。現在我恍悟:在這種情形,死比生其實倒更麗,舒服。

了托木斯克,我奧蕾利亞分了手,答應二再見。

我回收容所裡,裡面的人幾乎全空了。我吃了一驚。正在詫異中,同A校給我一份通知書:是馬占山將軍特別發給所有高級軍官的。

在這份通知書中,我才知:在我所旅行的這個星期中,發生了一個怎樣巨的變化。

這時候,中國駐俄使顏惠慶先生早已了莫斯科,中俄已正式恢復邦。由中俄當局會商的結果,對我們這批從東北撤退入俄境的人,決定措置:

一、所有士兵及級軍官一萬餘人,由俄境轉新疆方面回國。

二、所有校高級軍官,由托木斯克搭火車赴莫斯科轉波蘭再經德國、瑞士義利乘海船回國。

三、所有高級軍官眷屬搭火車赴海參威搭船回海。

在這一個星期中,級軍官與士兵及眷屬們,均已先後發。我們這一批高級軍官,須在四日內摒擋一切,準備啟程。換言,除了今外,我在托木斯克再逗留三了。

「了,吃了幾個月的苦,這一頭了,回國了!喜!喜!」

A校滿面笑容,一手連連摸著黑板刷鬍子,向我嚷著。

「是的!這是喜!喜!……」

我昏頭昏腦的對他苦笑著,連己不知在說什麼。我隨即跑馬占山將軍那裡,談不幾句,就知這個通知書是確確實實的,一點不虛假。過,幾次曾有這種傳說,現在,它是證實了。

馬將軍瘦臉透紅光,他慶祝我:

「將來回海,你們韓國臨時政府在那裡,你施展的你的抱負了。」

他這幾句話,我一點聽不進,就是聽見,不知他在說些什麼。

乎他意外的,我仍站在他面前,堅決的:

「總司令,四內,我不走。請您准許我:兩星期後,隨部隊由新疆方面回國。」當時馬是東北各路義勇軍總司令,我們全這樣稱呼他。

「什麼?」馬似乎不相信己耳朵。

我毫不猶豫,又複述一遍剛才的話。

「你瘋了!」

我不開口,沉默堅持己原意。

「你坐來,談談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臨時編了個藉口,說那一萬士兵中,有少數是韓國人,他們全是韓國獨立革命的骨幹,我不離開他們。

實際,我卻企圖拖延時間。有些,在四內,絕對辦不,延遲兩個星期,會辦。再說,在總共不過一百幾十名的高級軍官群中,硬們母女塞進,那根本是做夢。

聽了我的說詞,馬將軍一向有點高傲的瘦臉,露詼諧的笑容,他摸了摸向兩側倒垂的濃鬍子,銳利的望著我。

「林校,在我幕僚裏,你一向是個智勇雙全的高級參謀。臨己頭,你怎麼倒糊塗了。你難不來,新疆現在已經屬於俄國人勢力範圍,他們堅持這一萬人從新疆回國,不走海參威這條路,就為了他們留在新疆,給方添資本。那些少數韓國籍士兵,你還指望他們有朝一日再回東北幹革命嗎?再說,那些中級軍官,我顧不了啦,我們此刻是寄人籬嘛!有他說的,沒有我們說的。夠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當初果俄國嚴守中立,不讓我們撤退,今我們還存在嗎?至於帶隊的幾名高級軍官,會給我們一點面子,讓他們由回南京,但很難說。你夾在裡面,難不一定非己過不?我是器重你的幹才,將來還借重,圈定名單時,才決定你我們一走,旅程又快,又舒服,還遊覽德國、瑞士義利哪!仔細深思一,你會覺,你剛才法荒唐!」

馬將軍這一番理,說我啞口無言,我還解釋幾句,他已經從椅子站來,果斷的揮揮手,堅定的:

「話說這裡為止,我們不必再談了。你是個軍人,你明白:服從是軍人職。最高統帥部的決定,沒有特殊意外,不會隨便改變的。還有四時間,你回收拾行李,料理吧!」

※※※

我直衝街。我幾乎狂喊:

「這是謀殺!……這是謀殺!……」

是的,一點不錯,這是謀殺!殺死一個無辜的純潔靈魂!

殺死我己不緊,萬萬不殺死!這比一般犯謀殺罪更怖許倍。通常,被殺者死亡前,幾乎沒有什麼痛苦。但這樣一種謀殺,死者將先受無法形容的痛楚。

究竟是誰謀殺?是這個國?櫻花三島?是我的祖國?是顏惠慶,是馬將軍?還是我己?這許因素,各有點份。當。我負最責任。我居逍遙法外,遠遠逃遁了,我的同們還會說這是一種幸福的「解放」哪!

我怎麼辦?怎麼辦?

瘋狂的亂著,急促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一時後,我見我一次談笑風生的空間:歐拉凡斯特街拐角那咖啡館。它明亮的玻璃窗,似乎現微笑的藍色眸子,鵝蛋形的白臉。我開始冷靜點了。不行,我再不浪費時間了。每一秒全是一個拯救——拯救我己的機會,千萬不再徒消耗了。

於是,我腦際裡浮現李杜將軍那張胖胖臉孔,胖胖身材。這是一位藹的將軍,平素我最談來。在東北時代,我先是他的幕僚,當他的部隊與馬的軍隊會師且合後,我這才馬李蘇三將軍聯合統帥部的軍官。此時此刻,我的茫茫痛苦的空中,他是唯一的星光了。

我立刻踅回收容所。

「副座!」我向李杜將軍行了個軍禮,這時他是副總司令。

他回了軍禮,我坐。

「怎麼,你身體不舒服?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他慈祥的眼睛瞄瞄我,有點詫異。

「是的,不舒服。」

我四一望,見室內無人,立刻「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

「副座,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滿臉是眼淚。

他吃一驚。「發生什麼?!有話談。站來。坐來談。」

形勢實在急迫,我顧不許了。原原本本,我奧蕾利亞的往,扼敘述一遍,又談兩時前馬將軍的一幕。

「我必須帶一走,否則,非死不,至少,痛苦一輩子,我等於犯謀殺罪。……求您幫幫忙,救救我!」

老將軍聽了,先前緊張的臉,開始露笑容。這片笑聲,倒不是說他不同情我,是表示:他終於恍悟真相。從他來,這比他原先設的輕鬆。

「哦,孩子!又是女人的!年輕人總是這些。我還為你真闖什麼禍呢。」他的語氣緩來。

「這比闖禍更怕!」

「不,這並不怕。你是太感情了。對我們這些老軍人說來,這總不像整個東三省丟給日本人那樣嚴重吧!」

雖無意的,他這最後一句話倒確確實實將了我一「軍」,我幾乎無詞對。

「孩子,聽我說。」他藹的著我。每當談最投機時,他總愛稱我「孩子」的,彷彿我是他的兒女。「我雖是個老粗,我完全理解你的情感,你的緒。你們韓國人全是熱血男女,在戰場此,在生活中此。不過——」

他停頓一,沉思的思索著字眼,——因為,他明白它們將對我產生的影響——終於,一個字一個字:

「你所策劃的那一套,行不通!我知,在戰場,你是個參謀,智勇雙全。在這種,你不是,你是勇於智,逼走投無路了,才鋌走險。」

他像一個戰略,對我分析全局。

他認為:即使這一萬士兵從歐洲或由海參威歸國,我那套辦法,行不通,不說取新疆了。首先,一未離這片國土,說客氣點,我們是客人,說不客氣點,我們全是高級階囚,沒有少由留給我們。萬一他們發現我這個拐逃計劃,不我母女遭殃,連全部人馬,包括馬李蘇三位統帥,受連累。不說別的,單講這種牽連,(我應該了解這個國目前處瀰漫的嚴厲氣氛,)我就絕對不該拿國民族局賭注,企圖贏這個人的籌碼——更何況是這樣一種?在民族利益與男女間,孰輕孰重,幾乎連三尺童子瞭指掌。像我這樣一個忠於祖國獨立業的革命者,怎麼竟連這點理不明白?其次,若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節火車載運一百幾十名士兵,母女分藏二處,就有近三百個人知。一個洩漏,全局皆非。現時代的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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