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刻薄貝勒惡宴刁客 硬弓射鳥鞭騾馬驚

調胤禛胤祥入京的是毓慶宮太子廷寄,早三日前已經廷遞桐城。安徽省至巡撫將軍,至縣令司牧無不手撫額,口雖不言暗慶幸——這兩個無不管,見樹踢三腳的阿哥爺終於回北京了。官場的無秘密言,於是巡撫衙門早早會同安徽將軍行轅,連同布政使、按察使各開府吏,紛紛遞折子請領差早日移駕省城安慶,明面兒說「諸公務賴請四爺十三爺代稟太子千歲」,其實是「一杯水酒」送神趕鬼,兩個煞星早早打發回京完。

「安慶府今兒來了個搖頭老爺!」胤祥在簽押房佈置請筵鹽商的,急急趕回後衙書房,一見胤禛便笑:「說是請安,其實我聽著是奉了他司的憲諭,催著我們安慶。真不知我們在這礙著他們什麼了,比皇還急著叫我們回京!」

胤禛正在戶部轉來的清欠條陳片子。年羹堯侍立在側,胤禛一件遞給他,就在邊加蓋胤禛的印。其時正是六月,溽暑難當,但胤禛穿一絲不亂,年羹堯官帽靴袍周正齊楚,盡屋裡四角放著冰盆,依舊熱一身燥汗。眼見胤祥葛袍芒鞋,長辮盤頂,一身短打扮,幾乎是赤膊,年羹堯不禁欣羨了胤祥一眼,卻沒敢言聲。

聽了胤祥的話,胤禛沒說話,一份一份折子完了,才:「他們是燒香送鬼。哪有那麼便宜的?方才高福兒說,鳳陽與鹽商勾結吞鹽稅的縣令已經拿,這場聚銀子的鴻門宴就開場了。安慶這群混帳行子,無非收了鹽商的賄,藉著旨意壓我路。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狗兒的話說,就是不知喇叭是銅鍋是鐵!」說罷一笑,呷了口茶,晃了晃手中一份折子又:「羹堯,你這份整飭鹽政的條陳寫呆了些。北京昨日寄來一份,是鄔思先生草擬的,我就他的。」年羹堯素文武兼備負,不禁臉一紅,忙躬身:「奴才的耐爺最知,鄔先生當日有江南一才子的名號,必定文章!」

「是不是從前四哥說的那個鄔先生?」胤祥見年羹堯難堪,便,「今了四哥府?」胤禛微笑著點點頭,衝裡屋聲:「戴鐸,你來,那篇策論讀給十三爺聽聽。」

戴鐸在裡屋正謄寫文稿,一迭連聲答應著來,手裡拿著幾張薛濤箋,向胤祥打千兒請了安,清清嗓子,讀:

臣胤禛謹奏:鹽一,朝廷所謂「」,乃不從乎公者;今官與商所謂,乃不從乎其者。近日皖浙新規,土商隨在設肆,各限疆域。不惟此邑民,不彼邑,即此肆民,亦不彼肆,豪據壟斷,朝廷實受其害。漏數萬稅非,負升斗鹽則治國典,械刑獄。今法綻露四,肆通官橫行無忌,是為盜逍遙專殺貧難民!無慈惠周密法,聽奸商肆虐,官於春秋節,受其欺須潤,置王章於不顧,若不及早整頓,日變月詭,則朝廷鹽政廢矣……

「等一。」胤禛忽擺手,目光向門外著,眾人時,卻是狗兒坎兒帶著那條叫蘆蘆的狗從二門進來,後邊還跟著翠兒。這三個孩子了桐城,就胤禛兌現諾言,回鄉。胤禛雖捨不,卻不願在人面前落個失信的名聲,知他們必一不返,還是賞了些銀兩資助他們了,卻不料兩個月的工夫,又己返回。

三個孩子穿的是走時的衣裳,雖不破爛油漬汗浸的十分埋汰,腳底的鞋開幫脫底,不個模樣。他們氣色還,臉表情羞澀忸怩還夾著不意思,見胤禛注目盯著,一個個低著頭蹭進來,就門口跪了,六隻眼睛互相望望,還是狗兒先開口,齜牙一笑說:「四爺,我們回來侍候您老人了……」胤禛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卻冷冰冰說:「我沒有說過還叫你們回來。我有規矩,不收留叛奴。」說罷,不理會三個孩子,卻對年羹堯:「鄔先生這個策論當一篇鹽法論。有一層意思他沒有明說,今鹽巨商劃為界,與官相通,明日就敢佔山為王!前明高黃任秋乘亂,十日內便稱侯王,不單是國少收幾個錢的意思。何況現今國庫空虛,錢的不是!」

「是,鄔先生見十分透徹。」年羹堯忙賠笑:「公中,中,糾葛紛亂,害不言。」

胤祥眼見三個孩子羞無容,因近前問:「你們不是回種麼?裡了什麼,熱兒這麼遠的路趕回來?」一句話觸了幾個孩子隱痛,坎兒嘴一咧「嗚」放聲哭,狗兒眼淚串滾落來,翠兒已是哭伏不抬頭。這一突其來的嚎啕,引院裡的親兵戈什哈探頭探腦往屋裡瞧,連胤禛怔了。

「沒有……了……」坎兒哭嚥著氣說:「水沖了界,裡沒了長輩。龔……老爺早就從外招了難民,霸了田,租了……這世沒理……沒路走……」

胤禛的不禁一沉。胤祥咬了咬牙,問:「他霸你的,寶應是朝廷管,你們不告麼?」狗兒泣:「官憑印信憑契,我們從水裡逃,誰還保住契?就這麼叫人欺負……」說著幾個孩子又放了聲兒。高福兒在後院聽見,忙趕過來,喝斥:「四爺正在十三爺說,這是什麼方,你們就進來嚎喪?」胤禛待他們漸漸住聲,立身來踱了兩步,轉身:

「你們不哭了,我收留你們。」

三個孩子一子抬頭來,眼中閃著驚喜的光,連高福兒戴鐸怔住了,這位從來說一不二的皇子今兒竟破了例!正詫異間,胤禛伸兩個指頭,說:「你們記住,四貝勒府是阿哥裡頭規矩最的,進門不容易,門更難。既來了,就預備著老死在我府。」他屈一個指頭,說:「我吩咐差使,歷來待一遍,沒聽清當面問。差使辦走了樣兒,沒有寬恕,沒有二次悔過。這是一。」

「二!」胤禛眼中閃著寒森森的光,「人人知我秉刻薄,你們敬重我這秉。我講究一句話:辜恩負主的,再我難容;不欺主,無犯過,再的我不究——戴鐸、高福兒,你們跟我有年了,你主子是不是這樣兒的?」戴鐸高福兒深知,這是實情,有順著話頌聖,但胤禛特別忌諱當面奉迎拍馬,老實答:「是!」

胤祥卻是灑脫子,因見高戴二人哼哈二將似的繃著臉,三個孩子直瞪瞪盯著胤禛,因呵呵一笑,說:「你們別犯傻,四爺賞明罰重,這不是貴重秉?是你們祖有德,才攀這樣的主子!你這個年羹堯,放外任才幾年,今已是參將,戴鐸在吏部註冊放外任官,高福兒一年的收項怕比一個知府!愣什麼,他娘的還不趕緊磕頭謝主子,換衣服填肚子是正經!」一席話說胤禛破顏一笑,見三個孩子磕了頭,頷首說:「狗兒坎兒進我的書房捧硯,翠兒留給福晉使喚。高福兒帶他們吧,年紀還,不拘管太緊。」

「四爺!」年羹堯瞟了一眼日頭,已過巳時,因賠笑,「鹽商們已叫城隍廟,安徽布政使裡的兩個台已經等在那裡,咱們該動身了。」胤禛嗯了一聲,戴鐸忙進裡屋取兩套皇子冠服,張羅著哥倆更衣,胤祥雖不情願,罷了。

※※※

桐城城隍廟離著欽差行轅許遠。費時三個月,從全省各請來的鹽梟早已等在城隍廟前照壁旁。這些人雖平日割據一方,有巢,相互間聲氣相通間有照應,所很熟識,裡明鏡一般知四皇子筵無筵,卻沒胤禛會選這麼個方請客,懷著鬼胎三三兩兩竊竊語。

安徽布政使頭鑄錢局的員柳祺鹽陳研康是資深老官,知胤禛胤祥是康熙的愛子,太子的腹手足,格乖戾不入常情,不敢說什麼,坐在專為他們設的涼棚是喫茶沉吟。柳祺陳研康主管通省銀錢鹽政,裡當盼著兩個金枝玉葉替他們整整這些鹽狗子,但安徽鹽商不但平日巡撫將軍衙門過從甚密,早已一鼻孔氣,單鹽商裡為首的任季安,現就是九阿哥胤禟門任伯安的嫡親四弟,是「八爺黨」的錢袋子,所有鹽商任季安馬首是瞻,即便是胤禛胤祥,不不存投鼠忌,因此今日這弄不就磨盤壓手,倒霉的還是官……陳研康著,不由瞟了一眼不遠處坐著悶頭喫茶的任季安,見那張團臉眼泡垂,毫無表情,不由裡一悸,回臉剛與柳祺相對,忙閃了開。眾人正沒做理會處,便聽鹽商們一陣騷動,有人嚷著「四爺十三爺駕了」!

「四爺來了!」任季安站身來,沉著對圍在身邊的幾個鹽商,「咱們迎迎。」說罷便帶著五六十個衣色雜亂的鹽梟迎照壁,一排一排跪在柳祺陳研康身後。眼見氣度沉著的胤禛一臉漫不經的胤祥次了杏黃轎,穿著石青團龍通繡蟒袍,戴著紅寶石東珠二層金龍冠,一群太監、親兵、戈什哈簇擁著迤邐近前,任季安裡突泛一陣慌亂:他倒不是不這點銀子,他帶頭認捐十萬,鹽商們再疼拔毛,百十萬銀子須臾間就湊齊了。但哥哥任伯安信裡說明白,一是不破了這個例,倒了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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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畏艱途能吏辭重任 清庫銀明君呈愁顏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