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胤祥兄弟邊談邊走，西華門口方勒住馬頭。胤祥了胤禛，不無依戀說：「原請四哥我府裡坐坐，七八個月沒登門，今兒罷了。」胤禛笑：「罷罷！我不敢沾惹你那尊府！回在那裡停了一袋煙工夫，說了句三爺府裡孟光祖雲南採辦東西，二日三哥見面，口中有的沒的就解說這情。這些殺才哪裡是你的奴才？不知是誰安的眼線坐探，監著你哩！」胤祥笑著拱手別，說：「誰沒法比四哥法！我這阿哥，比不哥三哥，一宮就開府建牙，魚龍混雜，誰薦的人有。乏了。」說罷打馬了。
胤禛在馬一縱一送迤邐往定安門來，著國步維艱差難辦，兄弟鬩牆勾鬥角種種煩難，正沒個頭緒理會，忽覺頰一涼，接著胳膊又是一點水珠，抬頭時，不知幾時陰了，疏疏落落的雨點已灑落來。左右親兵戈什哈因沒帶雨具，正張羅胤禛避雨，遠遠的見戴鐸打馬飛奔來，手裡拿著油衣，喘吁吁：「叫奴才找，還為爺十三貝子府了呢！碰了十三爺才知爺走這條兒。」
「府裡沒吧？」胤禛一邊披油衣，問：「世子們在？」戴鐸忙笑：「奴才沒見少爺。二少爺、四少爺在怡齋書房陪著鄔先生、音文覺尚說話呢！千歲三爺方才來過，等不爺回來，說走呢，走了沒有，奴才不曉。」說話間雨已了，打周圍樹葉子一片聲刷刷響，胤禛因哥胤禔三哥胤祉在府，不敢怠慢，忙催馬攢行。
胤禛的四貝勒府原是前明內官監房舊址，又稱「黏竿處」，其實是紫禁城一處離宮。賜給胤禛後，將黃瓦換了綠瓦，規制仍是十分壯觀，五進院子俱是內務府督造司貢的金磚鋪，平鏡，硬似鐵。康熙賞給胤禛時，他原不敢受，後來見胤禔胤祉胤禩的宅邸比這還雄偉，才半推半就搬了進來。胤禛冒雨趕府門口，早見高福兒率著府裡幾十名有頭臉的長隨僕守侍在馬石前，一個個淋水雞兒似的，沒人敢動一動。高福兒帶眾人在雨裡接胤禛馬，一邊請安，口中說：「千歲三爺在東書房。方才少爺二少爺說來迎接爺，福晉說不陪阿哥，就叫兩個少爺了。」
「你稟一聲千歲三爺，說我回來了。」胤禛馬，由人攙扶著一邊走一邊說，「我換身乾衣服就過——告訴鄔先生一聲，見過二位爺我就過。」
「回爺的話！」高福兒：「三爺說久仰鄔先生名，見，請示福晉，福晉說叫少爺二少爺陪著見了。」
胤禛不由止步一怔：他們怎麼知鄔思在己府裡？長耳朵！因又問：「你四少爺呢？」
「四少爺回書房讀書了。」
「嗯。」胤禛不再說話，款步進了萬福堂。福晉納拉氏正坐在炕開紙牌，側旁侍立著妾侍鈕祜祿氏、年羹堯的妹妹年氏並一群丫頭奶媽老婆子等候迎接胤禛。見胤禛穿著油衣溼淋淋進來，納拉氏一偏身來，念佛：「我的爺！就淋這樣兒！快取衣裳來換——給我熱的那碗參湯端來先叫爺！」眾人已是黑鴉鴉跪了一片。
胤禛裡有，一邊命眾人身，換著衣裳笑：「比安徽，這裡是堂了，你不蛇蛇蠍蠍的，哪裡就淋病了呢？」因見年氏挺著個肚子站在一邊，又：「你有身子的人了，從現在滿月，連我跟前不立規矩——你哥哥年羹堯恐怕過年才回來，他身子甚，你不惦記。」胤禛的三胎兒子就是因鈕祜祿氏帶孕侍候己流產早夭的，聽見這話，鈕祜祿氏不覺眼圈一紅。納拉氏正說話，卻見弘時弘晝兄弟踏著鹿皮靴子進來，請安：「二位伯伯鄔思在那邊聊說文，兒子們過來迎接父親。」因見父親沒發話，竟不敢身。
「我人在外頭，在北京。」胤禛冷冷說：「聽說你二人鬥蛐蛐還贏了你五叔的老二？這真有耐了！」說罷便喝參湯，屋裡人嚇氣不敢。胤禛因又：「君子澤五世斬。打從順治爺你們，是四代了，不曉警惕麼？弘曆今是唐詩背幾百首了，你們比他，背了少？你們己，穿著綾羅就往泥水裡蹚，還有這靴子，是踩水玩兒的？你們沒有讀過朱子治格言？」
胤禛發了一通，喝完參湯，臉已是回過顏色，掃視眾人一眼，說：「你兩個回書房，今兒《勸學篇》給我背來，再寫一篇《君子不棄》明晚間我！」說罷便身了。
「，冷面王子回來了！」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鄔思正在怡齋品茗說話，閃眼瞧見胤禛進院，兩個人站身來。胤禔調侃說：「這回桐城走一番，收銀一百萬，勝還朝了，又在戶部殺回馬槍，我輩兄長壁觀，吾弟展雄才！」胤禛向二人一一打千兒請了安，微笑著向架著枴杖站在椅旁的鄔思點頭致意，說：「哥不取笑。皇派的差，不不盡力敷衍。當人惡水缸，我有什麼不知的。——來來，請坐，今兒是人不留客留客，弄幾碟子菜，我們邊酌邊談——鄔先生，你還不知我這三哥，二十弟兄裡頭是文狀元，哥呢，算一個武狀元，今日聚會實實難！」門外從人聽見這話，早已飛奔，不一時便拿過幾碟子涼菜一瓶玉壺春酒。胤禛便讓著手：「坐，坐！聽說三哥鄔先生會文，我興致很呢！」
胤禔笑：「四哥這位鄔先生真是人！我還沒見過老三的敵手，今兒是開了眼了！」胤祉笑：「果名無虛，那年左玉興趙泰明真的是屈了你。不過你說無絕對，我卻不信——年遊西山，有個姓車的孝廉姓喬的秀才坐一乘轎山，陳省齋先生聯：車喬二書生，同乘一轎登山——請問，你對麼？」
「那年陝州我見了一件。」鄔思坐在首，微微一笑：「一個姓馬的一個姓盧的商客騎一頭毛驢過河。所三爺說的聯語對：馬盧二商客，共引一驢涉水。」幾個人聽了，覺確實對切，不禁哄叫妙。卻聽胤祉又：「那麼『煙鎖池塘柳』呢？這是千古鰥對！」
鄔思一笑：「這算什麼鰥對？既池塘有煙，一定是鎮湖樓走了水，我就對個『燒坍鎮湖樓』，來是不錯的。」眾人正品味時胤禔在旁聲：「此木是柴——山山！」
「由水變油，日日冒！」
眾人不禁鼓掌笑，胤禛來了興頭，舉杯一飲說：「我不長於此，回年羹堯說了一個，兩個字，竟無人對。三哥思先生是行，請教：色難——色難對什麼？」
「這個麼——容易。」鄔思舉杯飲了一口，便不再言語。胤禔見胤祉兀低頭搜索枯腸，便：「既說容易，怎麼不對來呢？」鄔思見胤祉盯著己，一笑說：「我已經對過了，就是『容易』二字，難對不切麼？」
眾人又復笑，胤祉見他此敏捷，裡很難倒他，指著牆一幅畫兒：「這是仇十洲的《函固關》，請口占一律，做，我就服了你！」鄔思略一思忖，應口吟：
雄鎮固金湯，眈眈視六王。
吞百越盡，祚翦二周長。
雉堞存餘烈，丸泥少異芳。
青牛背客，長笑過咸陽！
吟聲未落，胤禔指著壁的《鍾馗圖》急急說：「就這幅圖，不許你。口占一破題，不許帶君親師，不許引聖人話。說，快點！」
「夫進士，鬼；鬼，進士。一二，二一者！」
「妙！」胤禛不禁擊案喝采，胤禔胤祉搓著手連連讚賞：「怪老四不外人說笑，裡放著此解頤破顏客！」胤禛一回頭，見高福兒帶著坎兒狗兒在外頭廊笑，知是狗兒的畢，進來回話的，便：「你們懂什麼？嘰嘰嘎嘎什麼體統？」
高福兒忙賠笑：「我們來了一會子了。聽爺們對有趣，就忘了神。狗兒了幾個字，叫坎兒對呢！」胤禛便問狗兒：「你的什麼？」
「煙暖房。」
這一說眾人是一愣，連鄔思一時尋思不來對什麼，卻見坎兒一臉睡相，揉著鼻子：「屁暖床！」
眾人立時哄堂笑，胤祉笑前合後仰，胤禔笑岔了氣，扶著椅背直揉肚子，鄔思撫著口是咳嗽，饒是胤禛素日冷面冷，噗一口酒全噴在。
「今晚快活！」胤禔笑了一陣，伸欠了一說，「戌時了罷？老三，千搭長棚，筵無不散，咱們該了。」胤祉握了握鄔思的手，身：「真該薦你應考，惜了身有殘疾，閒時我府走走。我那裡不少鴻儒，談笑耍子。」
胤禛臉立時沒了笑容，卻見鄔思架枴杖，微笑：「承三爺厚愛。不過兄身子欠安，四爺賞了盤纏，後日就回南。殘疾人不堪驅使，徒供取笑已，若再有機會來京，一定三爺府奉承。」胤禛聽他這話推辭十分體，生怕再糾纏別的，便問：「兩位哥哥還有別的麼？」
「來你，沒什麼。」胤禔說：「我的門人肖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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