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謠諑四起帝輦紛亂 指揮若定王府劃策

廢太子詔書剛剛明發,接踵來的便是推舉新太子的諭旨,且「朕一惟公意是從,絕無偏」,被康熙皇帝接二連三的雷霆怒嚇懵了頭的阿哥們像驚蟄過後的土蟲,立即蠢動來。朝臣們更是瘋魔了似聚集在禮部、理藩院打聽消息,尋老師、投阿哥府鑽營。誰知,己一本奏,就是立此存照,選對了,就有了「擁立功」,選錯了,就是「結黨營」,一榮一辱關乎半世宦途,豈是?因皇帝平時對阿哥隻言片語的評介,此刻了珍秘聞。

「三爺學問淵博,直宗萬歲。當年陳夢雷犯罪,黜降奉,萬歲專一調回來,在三爺府著書教讀,見龍所向!」

「陳夢雷算什麼?安溪公李光才是正宗儒學。八爺是三日一宴,五日一宴。說是不許皇子結臣,你幾時見萬歲管過?」

「那不見,萬歲幼年的師傅伍次友老先生,不是前明任相國的二公子?」

「了吧,萬歲的是文武全才,這些爺,數十四爺啦!」

「嘻!十四爺十三爺有什麼區別?十三爺還囚禁了呢!」

「我九爺差不。」

「你那是屁。九爺是八爺的附庸。」

「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怎麼猜聖意?」

「唉……威不測,難適從啊……」

…………

胤祥的囚所就在理藩院後,奉旨釋放,一路來,處聽的是這類議論。這些窮京官們見了他仍舊必恭必敬行禮請安,但背轉身就議他們最關的推舉,毫不避諱。他興致勃勃來,越走越覺步履沉重。太子被廢,又推舉太子,扔一塊熱肥,又香又燙嘴,所有阿哥滿朝文武統變了餓狗,紅著眼打量著何口。惜的是別人尚有肥搶,己四哥卻冷落在一邊,連骨頭沒啃的!

「十三爺!」十三貝勒府的人早已候在理藩院儀門外等著他了,見胤祥來,管賈平帶著眾人跪了,說:「爺難脫,化凶為吉,奴才們給爺叩安賀喜!紫姑姑娘歡喜了不,叫奴才們趕緊來接,瞧著陰了,雪的模樣,這是爺最愛披的白狐氅,請爺披,咱們回府吧!」

胤祥抬頭了,果真陰很重,一陣一陣的朔風,吹滿街乾燥的枯樹葉子嘩嘩響,在牆角蕩來蕩,絳褐色的雲團團滾動著,被風催動著,不情願似緩緩南移。胤祥著方才聒耳嘈雜的議論聲,冷笑一聲:「老鴰惡……哦,我先不回府,不你們跟著。黑時你們四爺府找我。是我不在,就是了嘉興樓——就這麼著。」

放來連不回就往雍親王府?賈平詫異了一眼胤祥,但這個年輕任的阿哥說的話是無違拗的,「扎」答應一聲,帶著眾人了。胤祥利落跳馬,回頭了理藩院紅漆門獰惡的輔首啣環,「呸」啐了一口,一揚鞭便打馬飛奔。

坐落北定安門附近的雍親王府門羅雀。這裡再往北就玉皇廟街。說是「街」,其實已是京師邊沿,氣既冷又陰,黑黝黝陰沉沉的王府倒廈前空蕩蕩的,幾片散雪飄著,格外顯眼醒目。昔日辦差興隆時,這裡車水馬龍、冠蓋雲,一溜轎從門口向東排半遠近,處是嗑瓜子擺龍門陣說閒古記兒等著主人候見來的長隨衙役,今卻這般淒涼慘淡。胤祥不禁浩嘆:「權門市,市興,人皆聚;市衰,人皆棄——真是一點不假!」

「十三爺!」

背手猛傳來一個童稚的聲音。胤祥回頭一,竟是狗兒,拉著一頭毛驢,帶著那頭已經養油光水滑的蘆蘆,不知什麼時候跟在後頭,因笑:「你這鬼頭,嚇了我一跳!見十三爺不意了,連話不敢說了?虧你,騎這麼個玩意兒還跟在我後頭不拉。」

「十三爺就是再窮比我當初強百倍!」狗兒笑:「別說我這毛驢,你,四蹄雪白,身漆黑,一根雜毛沒有——這叫烏雲蓋雪,日行千夜走八百不明!」他正吹噓己的坐騎,高福兒早已迎來,一邊請安,說:「四爺叫奴才專候著呢——狗兒,耍什麼貧嘴?給爺牽著馬!」

胤祥跟著高福兒直趨萬福堂,果見胤禛已經等在那裡,弘時弘晝弘曆兄弟三人一溜齊兒跪在門內,樣子正在挨訓斥,見「十三叔」進來,鬆了一口氣,注目胤祥算是見禮,沒敢言聲。

「你來,我料你必定來的。」胤禛還是老樣子,不是高興還是懊惱,見了胤祥,嘴角吊那微微一笑,顯不易覺察的輕鬆欣慰……一邊讓座兒,一邊說:「年羹堯戴鐸他們赴任了。聽說你來,備一桌水酒先給你壓壓驚……一個外人不請,就是鄔先生、文覺音,我們酌一醉,晦氣!」

胤祥了三個侄兒,笑:「四哥,侄兒們又怎麼了?敢怕四哥裡不受,又拿著我的侄兒們氣?」胤禛說:「我從不拿人氣,何況己的兒子?這沒有弘時弘曆的,他們是替弘晝陪跪的——誰是跟弘晝的貼身廝?」

「奴才在!」

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長隨應聲,撲通跪了:「二爺其實府,是果親王府的輔國公爺來請的,說是一塊散散,並沒有見一個外人,更不敢打聽消息,聽人傳謠……奴才敢給爺打保票的——」「你給他打保票?」胤禛冷笑:「你算什麼東西?我叫你跟他讀書,沒叫你陪著他浪蕩!不知每日讀的什麼書,倒學了些匪夷所思的淘氣!」

「哥兒一向讀書,並不敢違主子的法。」那長隨嚇連連叩頭,偏著腦袋:「哥兒讀的什麼『於是乎問哉(注一)』,又是什麼『王八騎馬』……奴才不懂的。」胤祥笑:「放你娘的屁!那本書有什麼『於是乎問哉』,又是什麼『王八騎馬』?」那人忙:「真的!那書裡說『王八騎馬,親騎驢,就是……騎你』!」他說一嘴白沫,胤禛胤祥不禁茫——這是什麼書?

弘曆見胤禛又變了臉色,忍著笑解釋:「阿爹,這是奴才聽錯了。二哥必讀的《毛詩》,『黃駁其馬,親結其褵,九十其儀』……」

眾人不禁哄堂笑。胤祥便:「你他娘的,錯一字不漏!」胤禛不禁莞爾,一擺手:「十三弟,咱們楓晚亭——你們還不滾來,回東書房!」說罷便胤祥聯袂行,至西花園的楓晚亭來。此時色更加晦暗,沙沙的雪粒子早撒落來,打竹葉簌簌抖。胤祥從理藩院來,聽了那許謠言,原本裡有些不安,見胤禛邁著四方步不緊不慢閒適若的神態,倒鎮定了來。剛踅過一灣結了薄冰的池塘,便聽音聲說笑:「鄔思的詩詠太酸氣,什麼『六玉麟撒河山』?你瞧這陣子雪,篩麵似的,還不說『滿滿篩白麵』!」

「真是白麵就了。」鄔思說:「今歲河南黃水決潰,不知少人連蕨根吃不呢!前頭見邸報,河南巡撫還在吹牛,『斷不使一人一畜有凍餒虞!』為了陞官考績,什麼理良不顧了!」接著便聽文覺笑:「你惆悵什麼?白生氣不頂!沒聽說鄂善奉旨開封,吃滿漢全席還說沒筷子的方,趕緊又送了兩對宣德爐,這才罷了……」正說著便聽坎兒:「什麼篩白麵,還不說『玉皇帝販鹽』!」

眾人不禁哄叫妙。胤祥一頭進了屋,暖烘烘的熱氣頓時撲面來,因笑著對坎兒:「,幾日工夫,你竟了詩人『玉皇帝販鹽』,!這才是詠雪!」此時胤禛走了進來,便身安座入席。

「真做夢一樣。」酒過三巡,胤祥熱來,脫了氅,一手靠著椅背,辮子甩椅後,紅光滿面說,「說倒霉,無緣無故叫狗咬一口,就關進黑屋子裡睡涼炕,說興時,無緣無故就又放來,仍舊是貝勒,仍舊黃帶子,璜貴胄!這些在裡頭聽說太子被廢,來。真是風雲突變換色——今情勢,難為你們還給我壓驚!我根本沒做壞,有什麼『驚』壓?倒是說說咱們該是什麼章程緊!」

胤禛本來茹素節食,恬若撿清淡的略吃一口,聽胤祥這麼說,便放箸,向後一靠,說:「什麼章程?聽由命罷了!我的章程就是不變應萬變。接著保太子!」

「還保二哥?」胤祥一怔,放了筷子,「兵部尚書耿額、刑部尚書齊世武、步軍統領托合齊,還有熱河統凌普、副統悟禮、戶部的沈生、伊爾賽……這些太子黨已經鎖拿,真正的一網打盡!四哥你沒聽聽,今是什麼風聲!」

「知!」胤禛點頭,嘴角帶著譏諷似的苦笑,「還不止這些。佟國維在府日夜會見官員,是老八那干子人,議的什麼不問知。還有馬齊,手掌裡寫一個『八』字,逢人問,就伸手來給人。哼!老三是叫孟光祖的嚇縮了手,今滿朝文武唱的八爺歌!我有什麼不明白的?」胤祥聽著,裡一陣陣發寒,皺著眉頭:「既此,保太子還有什麼指望?」

鄔思幾乎什麼沒吃,是望著外頭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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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邀功名叔侄存芥蒂 攔乘輿孤臣逞強頂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