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行詐謀胤禛穩陣腳 遵密令福兒訪當鋪

江夏鎮一夜間化為灰燼,隔了一日,密函便快馬送進了雍宮。胤禛胤祥鄔思文覺音密商一夜,覺這萬難瞞過胤禩耳目,當最緊的是穩住八阿哥。不,一旦將密建的檔付一炬,連半點柄抓不住了。因此,鼾了兩個時辰,胤禛常洗漱了,便毓慶宮見太子,來宮,已是近午,逕從東華門,親來見胤禩。

「四哥稀客!」胤禩見他,知夜貓進宅,無不來,笑容滿面迎進書房,讓座敬茶,說:「剛從太子爺處來?有什麼消息?」

胤禛接過茶,呷了一口,說:「剛來。裡悶,通州周圍散散,路過你這裡——昨個何柱兒我府借書給你,聽說你口疼的毛病兒犯了?」說著,覷著眼了胤禩,又:「他說的嚇人,瞧你氣色倒像不相干的。老十三前些日子送我一包棗花黃芹茶,最養胃安脾的,我不著這樣的藥茶,明兒給你送過來。」胤禩微笑著,一邊聽一邊猜胤禛的來意,一欠身說:「叫四哥勞神惦記著了。我這病沒什麼緊。但你知,我處境難,不見人,裝個幌子避門謝客罷了。」

「我知。」胤禛點了點頭,「今有一本難念的經。我的差使越來越不侍候了,過罷年,我學你,閉門讀書。笑話——雍親王就那麼欺的?」

「唔?」胤禩眉梢一挑,「四哥滿意嘛!」

胤禛嘆了一口氣,說:「豐升運這個人你知不?就是前年引見的那個浙江藩司,年升任河總督的那個!」胤禩搖頭:「這人我聽說過,原來是哥的人,三哥有過從,我沒見過面。怎麼,又打他『八爺黨』麼?」胤禛哂:「哪裡!結結實實保過太子一本!這狗才在駱馬湖捉拿方苞,被萬歲爺撞,觸了霉頭,又查他冒支河工銀子幾十萬兩,種種情弊,萬歲氣了個死,不是張廷玉攔著、當時就正法了。不知我們這糊塗爺什麼緣故,或聽了誰的話,引張釋處置沖犯漢文帝御駕一案,流配三千。真我氣無話說!」

「哦!」胤禩雙手捂著杯子,沉吟:「沖犯聖駕是沒有死罪的,萬歲殺他是因為他貪污卑鄙。怎麼避重就輕了?太子爺是糊塗了。」胤禛冷冷說:「這話明白,但說他『糊塗』則未必。按我的頭,我原擬一百貪賄官員,裡頭沒個封疆吏,總覺不足震世驚似的。萬歲替我們拿了一個,題中意不言明。但太子爺偏偏輕重倒置,名單弄顛三倒四,意思還我老十三頂名兒辦,我一聲不吭就退了來。豐升運,不論他是誰的人,我非殺他不!」

胤禩這才明白,是為殺豐某,來府裡當面己說話來了,因笑:「姓豐的不是我的門人,毫不干疼癢。其實就是我的門人,在外頭胡非為,我從不袒護。四哥往後遇有這樣的,盡嚴嚴辦他幾個,是全兄弟的名聲兒。」

胤禛聽著,似乎情緒了些,搖頭笑:「真是叫人沒法子……我有時真一刀剃這萬根煩惱絲,落個六根清淨安!」胤禩是一笑,說:「四哥信佛,才有這個頭。兄弟說說罷了,真學梁武帝捨身投佛?哦——那個方苞今怎樣?那年他,我們還保他來著,怎麼又遇了萬歲?」胤禛身漫步踱著,隨意觀玩著壁的字畫,良久才:「這我不太清楚。聽說是方苞罵了豐升運,剛萬歲微服在場,聽見了,姓豐的拿人,才惹的。方苞今已經進書房侍候,他來京你問問他本人就知了。」

「是麼?」胤禩驚訝幾乎站身來,「怎麼沒見詔諭,邸報沒說呀!」胤禛無所謂說:「我是見張廷玉寫給太子爺的稟札裡寫的。方苞不封官,白衣入相。中唐來恐怕就這麼一個吧?這是異數!」胤禩沉吟著說:「確乎此。就是李泌布衣拜相,還是封了官的,萬歲真思人未思,行人未行!」因見胤禛像是辭行的模樣站在門口沉思,又笑:「四哥不走了,即刻就撞午時鐘。是巧,莊子進了十幾對熊掌,我發了一對。一個人不叫,我們對酌幾杯,熊掌與魚兼,就是我們鐘鳴鼎食的帝冑是難的。」

胤禛又兜了一圈,笑:「我的飯已經預備了,我比不了老十老十三他們,消受不了葷腥。這個月齋戒,我更不吃。年羹堯給我信,說孝敬我幾斤狸,我沒話,回信說:你這個孝敬不沒有!他隔了我就南京見萬歲,這不是做奴才的規矩!在江夏又說奉了毓慶宮的札子,剿了一個叫劉什麼女的莊子,連你的門人叫任伯安的一刀殺了!人不古,世風日,這種撒野的奴才,真叫人沒法子!」

「任伯安死了?」胤禩的臉色忽變異常蒼白,突又感一種莫名的輕鬆,但劉八女在江夏為他屯著七十餘萬兩白銀,落這個年羹堯手裡,他不無動於衷,著,已是有點亂了方寸。胤禛裡暗笑,卻似全不理會,又:「太子說姓任的死了。奉差辦差,我不生他的氣,殺阿哥的門人,連本主不稟一聲,又是皇帝又是太子,己就弄來,這底懷的什麼思?我正在,不他的籍,他原本就是漢人,還叫他安生做漢人,反正在籍是個沒王法的混蛋!」說罷抬腳便走。

胤禩陪送著他,不知裡是什麼滋味,來不及理清亂一團的頭緒,踱著步子安慰胤禛:「四哥是這些緒不,才這麼。叫我這算不了什麼。任伯安這人素來不是守規矩的人,我早脫了他,我更沒什麼了。就是年某,你犯不著生氣,不值當的,等來京你當面問問他,教訓幾句就是了。漢人熱衷功名,沒幾個東西,裡有數就是了……」一路直送胤禛了儀門方才住腳,聲說:「四哥再來!」回頭又吩咐門侍候的人:「叫十爺,還有揆敘、王鴻緒阿靈阿,這會子就來!」

※※※

狗兒坎兒從胤祥那兒接了差使,兩個鬼頭當晚商量了一,早又了一趟鬼市,不知買了些什麼物,匆匆趕回了雍宮,找高福兒幫手。因為是一個差使,高福兒二話沒說,二門裡的十幾個幹練僕撥歸兩人指揮,還追來叮嚀一句:「仔細著點,我隨後就!」

「是了!」狗兒答應一聲,坎兒一路來,笑著聲:「瞅他那熊樣子,還教訓我!笨王八,回騎那匹菊花青,頭摔的那個包至今還烏青著呢!」坎兒裡的精明遠在狗兒,因長了兩歲,閱漸,雖仍一臉迷糊相,城府卻漸漸深了。他狗兒雖同在書房,狗兒的思在調鷹弄狗,他已經識了不少字,《三字經》講來了。聽狗兒說高福兒,坎兒點了點頭,說:「我知,菊花青叫你馴反了,叫進是退,叫退是進,叫停是跑,是麼?萬一四爺騎了,你怎麼了?咱們一年一年了,正經了,像戴鐸弄個頂子戴戴,咱們怎麼就不?」狗兒一拍後腦勺,笑:「枉比你半歲!我這玩難收,不知怎的,四爺一逼我讀書就犯瞌睡——」正說著,拐彎月洞門,恰一個端盤子丫頭撞個滿懷,一腳踩了那丫頭的腳,疼蹲身直叫「哎喲」。坎兒一笑,說:「這不是翠兒妹妹麼?兩年不見,我不敢認了!」

狗兒是一笑,仔細打量翠兒:月白夾衫,套著蔥黃坎肩,因放了腳,半不一雙弓鞋掩在衫,黑鴉鴉的鬢角,襯著鵝蛋臉、籠煙眉,笑靨生暈神采照人,真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水蒜兒。狗兒不知怎的裡一動,竟紅了臉,呆笑了一:「翠兒妹妹落——人一樣了。雖說在這院裡,侯門似海,連面見不著,在別處遇見,不定就碰肩過了呢!」翠兒被他瞧不意思的,了坎兒一眼:「那是,除了侍候福晉喝參湯吃奶子,不二門一步——」正說著,一個丫頭一閃臉喊:「翠兒——福晉叫你呢」「哎!來了——」翠兒忙答應一聲端著盤子逕了。

兩個人不再說話,走風快了老齊化門,便見朝陽門運河碼頭的萬永號當鋪。這當鋪門面不,三間臨街板牆八王府的照壁遙對,一箭隔,這邊一聲招呼那便聽見。當鋪後的院落卻是很,足有幾十間房,後邊緊靠運河,過了當期的東西從後門船運往南方銷賣,確是十分便當。坎兒見雍親王府的十幾個丁扮閒漢在照壁西一個茶棚喫茶說話,知已經預備停當,向狗兒點了點頭便進了當鋪,撲著高高的櫃檯聲問:「我有一塊銀餅,當不當?換點銅錢!」連說了兩遍,頭朝俸才伸腦袋,說:「拿來!」

「就是這塊。」坎兒一臉憨相,皺著眉將銀餅子舉了,「我主子病著,等著抓藥使錢,你快著點!」

那朝俸接過銀餅,十分內行反覆細,餅面一根著白突平,蜂窩細白,邊帶著銀霜,的一塊台州足紋,便:「九八,當六貫!」

「足紋!」

「我知是足紋,這是規矩。」朝俸冷冷:「通是這樣。當不當?」

坎兒嚥了一口氣,說:「我們主子不是窮人,就住在雙牌樓,預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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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謁廷臣年羹堯入覲 破賊穴江夏鎮遭焚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