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愚巡撫掩過觸國憲 智部曹巧取濫贓證

「圖人,」田文鏡一進花廳,便在隔扇前站住了腳,「我今番闖禍不,是麼?」圖琛站住了,凝視著田文鏡古銅色的面孔刀刻似的皺紋,良久,方嘆:「你何必此?諾敏政績先帝在時就首肯過的,今又頒旨,稱他『一撫臣』,你深知萬歲爺的脾氣的。」田文鏡無聲一笑,說:「正為此,我才敢闖這個禍。」他抬頭瞟了一眼圖琛,「我請你單獨談,是請你幫我一。因為歲李紱從奉進京述職,曾言及將軍,說你雖年輕,卻是無雙國士。」

李紱,圖琛是認識的,康熙四十二年進士,分發黑龍江省七台河縣令,轉授嫩江知府,不但為政清廉,且極善聚財。當年圖琛進駐木城,軍餉供應不,李紱指囤贈糧一萬石,救了圖琛燃眉急。二人了忘年莫逆,不眼前這個納捐身的戶部司曹田文鏡還有淵源。田文鏡見圖琛詫異,淡淡一笑:「我李紱是同科舉人,換帖兄弟……我請你來,不為說情,說的是公義。這一番我田文鏡山西一省貪官污吏了對頭,請將軍助我一臂力。」

「田人,」圖琛皺眉,「諾敏歷來官聲很,且剛剛蒙恩表彰。你承認,藩庫銀賬相符,為什麼封庫呢?」田文鏡冷笑:「諾敏冒功邀寵,先帝爺春秋已高,不覺察,今則是急於收回各省虧欠銀兩,立個榜樣,所來不及細察。圖將軍,虧空案是熙朝一弊政,當年太子二阿哥會同當今皇雍親王、十三阿哥怡親王爺,坐鎮戶部嚴旨清理,折騰了近二十年,結果太子被廢、十三爺高牆圈禁,虧空仍舊虧空!諾敏有何本領,半年內就清理妥當?且不冤枉前任官,不牽累現任官,假報功勞,太過分了!」圖琛咬著嘴沉吟:「你說這話,我來山西一路仔細來著。但現在證據確鑿,無奈其何。」

田文鏡陰沉沉一笑,說:「諾敏若無過人處,不至於十年進士就打熬封疆吏的步。我封藩庫,貼告示,移藩銀,為的就是打草驚蛇,證據取手!」

「我不明白……」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田文鏡獰笑著說,「庫中實存銀兩僅三十餘萬,其餘的是借的!」

圖琛身一顫:「借來的!這麼數目,從哪裡?」田文鏡:「別忘了這是山西。沒聽說『山西老摳聚財』這個俗語?山西商賈財雄,這些主兒有的是錢!巡撫張口借,又有藩庫抵押,坐抽利息銀子,還怕籌不二百萬銀子?我封了藩庫、告示清理帳目,逾期銀子全部運江南——你瞧著這一手!今兒打懵了諾敏,明兒一早拿借據藩庫提銀子的準擠破頭!借據手日,就是這個『一撫臣』的死期!」圖琛這才恍悟,打量著田文鏡:「你真是個角色!這個計謀釜底抽薪,算狠了。這已經算無遺策,我幫點什麼忙呢?」

「知這是太原。」田文鏡目光在燈爍灼生光,緊緊咬著牙,「我這一舉,罪的絕非諾敏一人。我斷言,山西境內無官!明日巡撫衙門一密諭傳,臬司衙門、太原城門領衙門、太原府縣一齊空,堵截討債商人。三內我抓不證據,諾敏就敢請王命旗牌斬我於轅門外,田文鏡焉不驚?」

圖琛點頭:「我省了。餘的我幫忙。不過,我給你一時間,你取不證據,諾敏殺你我不救。」說罷,不等田文鏡答話便轉身了花廳。見諾敏兀在席面坐等,便踱過來,一撩袍襬坐,卻不言聲,是神。

「圖人,田文鏡……」

諾敏探過身來剛問一句,圖琛將手一擺輕聲:「夜深了,請各位人先生安置,後我有話諾中丞相商。」諾敏會意,身團團一揖,朗聲說:「今夕何夕,良宵不再。但千長棚,無不散的筵席——請各位安置,乏罷!嗯,元宵佳節,省城觀光民眾不五十餘萬,萬一鬧端,我諾敏豈不又增一罪?所少不勞煩按察使衙門太原府縣諸位老兄,這個節就不過了,晝夜在衙中坐鎮。有差使,兄弟會及時知會諸位的。」說罷又一揖,眾人遂紛紛身告退。田文鏡來長揖。

「諾人請!」圖琛將諾敏讓進花廳,兩個人分賓主坐在炭火爐旁暖烘烘的龍。圖琛年輕英俊的面孔凝視著火盆烘旺的火焰,良久才:「我實言相告,今夜的我現在沒有弄明白。聖從奉調我回京。當日就召見我,問我願意放外任,還是留在京做官。我說,論忠字,皇叫做什麼,我不會學著做。若論『』字,我是獨臂將軍張玉祥帶的兵,寧在戰場一刀一槍當個廝殺漢,對手明明白白,功勳明明白白,我不往文官堆裡鑽,那是是非窩!因此,皇點了我侍衛。沒辦了個傳旨的差使,就弄糊裡糊塗!」說罷,拍著前額深深嘆息一聲,又:「還是黑龍江啊……樹高林密,熊虎獐兔狗子黃羊,怎樣玩就怎樣玩……這算什麼呢?」

諾敏原三言兩語,問明田文鏡圖琛說些什麼,早早打發這個毛頭子安歇,後布置堵截商人討債的,見圖琛擺一副長談的架勢,不由裡發急,按捺著子安慰:「這正是皇愛你!像你這麼年輕就當二等侍衛,有先帝爺在時魏東亭魏軍門蘇州織造李煦、江寧織造曹寅三位,將來前途決非我諾敏望項背的。田文鏡今晚此放肆,不但不我放在眼裡,連將軍不放在……」

「不說他了,我一見他就膩味!」圖琛裡暗笑,一擺手截斷了諾敏的話,「方才我為他有什麼不了的緊呢,見,見了又吞吞吐吐,似怕我搶了他什麼功勞!我沒話給他,我說,『你說,痛痛快快的,不說,我本就不耐煩聽。你這點子「功勞」原本我瞧不!』他見我發怒,才說,怕諾中丞阻攔拿借據討債的商人。我聽了笑,『諾中丞是的月亮,明明白白堂堂正正一個人,怎麼會做這種?你忒煞刁鑽刻薄,人度君子腹!』——你說是不是?」說罷便盯視諾敏。諾敏被這個青年將軍咄咄逼人的目光盯裡發虛,連連點頭,說:「這是當,他就是人兒嘛!」耳聽院外「托托托托——噹」一陣亂響,已知是四更,諾敏裡又是一沉,一邊聽圖琛滔滔不絕吹噓戰功,暗拿著主意單獨一遭。正無奈間,簽押房一個書辦進來,了圖琛,囁嚅著說:「中丞,臬司胡人還有沙人來拜!」

「,我這就來。」諾敏身笑,「將軍英武神威,令人欽佩!這樣,你先坐著,我就來。」

圖琛呷了一口茶,笑著問書辦:「這早晚氣,他們來有什麼?」書辦忙一躬身回:「人沒敢問。聽兩位人說,因為人擠,城西觀音廟燈棚失火,燒了幾店鋪,店鋪的人惱了,打死了兩個買燈的,圍著的有幾千人,怕,來請中丞憲令。」

「這還了?」諾敏故驚慌說,「年燈節四川擠死兩個人,蔡鋌差點摘掉了頂子——不為死了兩個人,有奸民乘機亂,何處置?——你先叫門戈什哈簽押房取了我的令箭,觀音廟驅散圍觀民眾。我這就見胡沙二位!」說著一跺腳便走。圖琛眼風一掃,兩個親隨立時仗劍跟了過。諾敏走了兩步,回身笑問:「圖人,這——?」圖琛身子一仰,蹙額說:「我已答應田某人,今晚明日寸步不離諾敏,不言無信。」

「你拘押我嗎?!」

「豈敢!人願何處,願意處置什麼公務,聽便。是須有我的人隨從左右!」

「你那麼相信田文鏡?」

圖琛吁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擺頭笑:「不——我怎會相信那王八蛋?但我不敢全信人。季布一諾千金不易,我答應了田文鏡的。」「你知,這不是你!」諾敏強耐著子格格一笑,「這是山西府!我乃開府吏,你擅監督?我是不肯呢?」圖琛滿不在乎說:「知,你還是『一撫臣』!不過我有個綽號叫『玉面無常』。任你是銅牆鐵壁,任你王子公孫,擋不住的。」

「來!」諾敏暴跳雷衝外喝一聲,幾十名巡撫衙門的戈什哈「叭」扣馬蹄袖,雷轟般應一聲:

「在!」

「封了這座花廳!」

「扎!」

「慢!」

圖琛手一擺站身來,他的十幾名護衛一擁入,叉手站在靠南窗櫺靜聽號令。剎那間花門內外對峙雙方叩劍怒目相向,空氣緊張一觸即發。圖琛手點著己的護衛:「衣統統剝掉!」護衛們聽令,一聲不發,各拽著衣襟「嗤啦——」一聲將衣撕開,打著赤膊挺身立。

「諾人,你來他們身。」圖琛指點著護衛們黑發油光的前,見頭斑駁陸離,有刀劃疤、箭疤、槍疤、火燒疤……每人前有二十幾處,在搖搖的燭火閃著暗紅的光,像在訴說著主人不尋常的經歷。諾敏正發怔,圖琛悠閒說:「這裡一共十三個人,每一個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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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圖里琛奉旨巡并州 元宵反誚語譏忠直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