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孝文終於從姑父朱先生口裡了父親的允諾，準備認他這個兒子，寬容他回原。
白孝文開始進入人生的佳境，正春風意。保安隊升格為保安團，原先所屬的兩個支隊遞昇為一營二營，團丁正在擴編中。孝文被直接擢升為一營營長，負責縣城城牆圈內的安全防務，為滋水縣府的御林軍指揮。他告別了那個書手的桌案，開始活躍在縣城裡的各個角落，操練團丁，檢查防務，處理各種務；他的威嚴的臉眼被縣城的市民所注目，他的名字很快在本縣街巷市井宅被人傳說；被人注目被人傳說本身就是一種榮耀，顯示這個有一雙嚴厲眼睛的人開始影響滋水的社會政治生活秩序……
白孝文很精設計準備回原的歷史行程，全部目的集中一點，一個營長的輝煌徹底掃蕩白鹿村村巷土壕破窯裡殘存著的有關他的不光彩記憶。正當他一切準備就緒即將行的最後日子，縣裡發生了一件轟動朝野的，土匪頭子黑娃被保安團擒獲，這是他任營長後的一場捷，擒獲者白孝文被活捉者黑娃的名字在整個滋水縣城鄉一沸沸揚揚被傳播著……回原的時日當推遲了。
營救黑娃嚴懲黑娃的各種活動循著各的渠隱蔽緊張進行，有白嘉軒的行為屬於公開。白嘉軒正在準備接待兒子孝文的回歸，突收孝文派人送來的一封書，略述捕獲匪首、公務緊迫，推遲回原的日期。白嘉軒送走送信的團丁，轉回身來就褡褳掛肩準備門。孝武走進門來問：「你背褡褳哪邊？」白嘉軒說：「縣。」說著就那封信給孝武。孝武完後舒一口氣：「這除了害。」轉過臉猜測著問：「你縣做啥？」白嘉軒說：「探監。黑娃，給送點吃食。再問問你哥，黑娃放了行不行？」白孝武驚訝轉不過彎兒，愣愣呆呆問：「你說你探監？給黑娃還送吃的，你託人情釋放那個土匪？」白嘉軒平靜說：「就是的。」白孝武憋紅了臉：「你的腰桿給他們打斷了你忘了？你忘了我還沒忘！」白嘉軒說：「我沒忘。」白孝武說：「那你還他救他？」白嘉軒說：「孔明七擒七縱孟獲那是啥肚量？我是救黑娃。黑娃這回就學。瞎人就是在這個當口學的。」白孝武說：「你救黑娃讓原人拿尻子笑你！」白嘉堅定不移說：「誰笑我是誰水淺！」
白嘉軒趕黑先來白鹿書院。朱先生少有的激情讚揚他搭救黑娃的行動：「德報怨哦嘉軒兄弟！你救救不黑娃且不論，單是你有這腸這肚量這德行，你跟白鹿原一樣寬廣深厚永存不死！」說具體，白嘉軒讓姐夫朱先生設法孝文叫這裡來，因為孝文還沒有經過恢復父子關係的程序，所先擱在書院見面，若個兒找保安團就有投拜兒子的倒茬子影響。
朱先生著一位同仁縣城給孝文送信。孝文於黑後才匆匆趕來，一見父親就跪了。白孝文聽父親救黑娃的話咯咯咯笑來：「爸你盡是奇舉！你一提說黑娃，我還當是催我快快處置了那個禍哩！沒你……」白嘉軒又說著同對孝武講過的理：「瞎人有落這一步才學。學了就是個人。」朱先生插話發揮著白嘉軒的思路：「殺了就少一個人了。」白孝文不正面拒絕，軟軟說：「邊已經批示就槍決。土匪不是共匪，不需再三審問殺了算了。你們說啥不頂，我根本沒有殺他放他的權力。」白嘉軒急切說：「那讓我先監裡一回總嗎？」白孝文笑笑說：「不。誰不准。十二崗是倆人守，蠅子飛不進——防他的土匪弟兄劫監。」白嘉軒一子涼來默無措。白孝文說：「爸，你我知，這比不族裡的喀！你回吧！槍決黑娃前，我給他說知明，你探監還救他。讓他子死陰司再琢磨他對住對不住你！」
白孝文回縣城裡已夜深人靜，讓隨身的團丁回團部，己便徑直回城關東街。妻子給他拉開門閂，白孝文進門後，反過身來重新推門閂，這當兒突被人摟卡住脖子塞住了嘴巴。他聽見妻子在身後有同樣遭遇的動靜，他的眼睛先被蒙住，接著捆死了雙臂，隨後就被推拽己的寢室裡。黑暗裡有人說話了：「我來跟你談一筆生意。你先給手裡囤的貨開了價吧！你盡量往往高開我接受。」孝文明白了這是黑娃的弟兄來了，眼被蒙著，嘴被堵塞著無法涉，依支愣著腦袋。那人繼續說：「你願意那囤貨發給我，價開再再高說；你是不願囤貨發給我，我給你話說明白；當先給你炕的這個太太開了膛，你日後娶一個我殺一個，你娶十個我殺十個，你這輩子逛窯子，甭太太陪房；你先房女人留兩個娃，炕這位太太肚裡正懷著一個，這三個世的沒世的後人注定嫩撅，你這輩子甭留後；原你老窩裡有七八口人，我弄死誰誰逃不脫；我他們一個一個慢慢處置掉，最後才拾掇你的老子；你的老子先前給打斷了腰桿子，這回我再他的腰桿子抻直拉平，你們白就從原雪消化水了；留你單嘣兒一個受熬煎！」白孝文被陌生人描述的血腥圖景嚇渾身抖顫，猛烈掙扎著還是無法表態。那人沉靜公開了個的身分：「我是拇指鄭芒。」白孝文聽這個名字更緊張了，急迫中終於一個的表態方式，撲通一聲跪倒腳。鄭芒說：「給他嘴騰了。」
隨後就變拇指芒兒保安團白營長共同設計營救黑娃的密謀，方案有二，由孝文在檢查崗哨查巡防務時捎給黑娃一根鋼釺，讓他己挖摳磚縫的石灰行逃脫；再一個辦法需動干戈，組織一次遊街示眾，由鄭芒領土匪相機劫持黑娃。倆人認為二個辦法屬於策，為迫不已採取的行動。芒兒說：「見不著我的二拇指不算數，太太跟我山逛幾風景，我會照顧的。」
二傍晚，白孝文就一根細鋼釺塞給了黑娃。黑娃接住鋼釺時，那雙死絕的眼睛爍一利光。白孝文當晚剛回東街住屋，後半夜時又有人敲窗櫺。他開了門，黑暗裡瞅不準面孔。那人說：「我給捎你來一封信。」白孝文裡緊縮來，進屋燈拆開信封，原為是土匪頭子鄭芒捎來的，不料卻是鹿兆鵬的親筆信，同樣是求告他設法留黑娃命，白孝文罷信揚頭來。送信人往燈前挪了兩步，嗤一聲笑著問：「你還認識我不？」白孝文驚恐叫來：「韓裁縫？」韓裁縫說：「請你給個回話。」白孝文緊張說：「你給鹿兆鵬說，讓他甭胡攪，他越攪黑娃死越快。韓裁縫你是共黨分子？今日不是在我屋，我就你扣來。」韓裁縫沉穩笑笑：「咱倆一對一你不是我的對手，拾掇你不槍一剪子就夠了。」白孝文強撐面皮：「有禮不打門客，你走吧！次再這樣我就不客氣。」韓裁縫說：「鹿兆鵬很重義氣。黑娃不過跟他鬧過幾農協，後來不隨他了，他還是救他一命。你給個回話我就走。」白孝文冷靜來重複一遍剛才的話：「你共黨甭胡亂攪。你越攪黑娃死越快。還啥回話呢？你走吧！」
黑娃越獄逃跑的消息比緝獲黑娃在縣城引的轟動還。那個由黑娃掏開的牆洞往幽暗的囚室裡透進一個橢圓形的光圈，被各級軍官反覆察反覆琢磨，卻沒有一個人懷疑白孝文身，因為黑娃是白孝文率領一營團丁抓獲的。白孝文按照籌算的辦法，嚴厲拷打站崗的送飯的團丁，因為有他們才接近死囚室裡的黑娃。理很簡單，拷問越嚴厲，他己就越安全，終於打一個送飯的團丁忍受不住招了假供。白孝文請示了保安團張團長，就著人奄奄一息的屈死鬼團丁拉埋了，這件才漸次從記憶中消失了。
又一夜深人靜的時分，白孝文猛聽窗根太太的隱聲呼叫，他急忙開門後，又差點兒被什麼絆了個筋斗。他太太扶進門來，燈一瞅，太太完初，才甚為欣慰，卻仍忍不住說：「你受苦了。」太太淡淡說：「他們還算義氣。」送太太回歸的土匪先翻牆後開街門已經走掉。白孝文查了一街門木閂，回房門口就瞅見絆過腳的一隻袋子；拎來一，竟是一隻完的山獸皮筒子，燈解開紮口，裡面裝著滿滿一筒子硬洋。太太說：「黑娃回後，他們對我恭敬很，黑娃給我磕了三個響頭。」白孝文說：「黑娃是回不，你就回不來了！」太太說：「黑娃讓我捎給你一句話，說他跟你的冤仇一筆勾銷。」白孝文裡一震，瞬間深深舒一口氣，捕獲黑娃的昂揚釋放黑娃的緊張全部消失，更緊的是冰釋了一樁無化解的冤結。他與娥的那種關係，黑娃早放口風殺他祭娥。至此，白孝文弄不清在這個件中獲少處了。他從櫃子裡拉一瓶酒說：「喝一盅為你接風壓驚。」倆人乾抿一盅酒，白孝文徹底卸除負累後的輕鬆舒悅的口氣說：「我們準備回原的了！」
為了做萬無一失，白孝文於次日演了一場辭官戲。他換了一件長袍禮帽的便裝，附有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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