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雯青正與彩雲雙雙靠在船窗，賞玩那義利火山的景致，忽有人推門進來，他們倆拉住問話。兩人抬頭一，卻就是那非常標緻的女洋人夏雅麗姑娘，柳眉倒豎，鳳眼圓睜。兩人這一驚非同，知前數日畢葉演技的露了風了。聽那姑娘學著很響亮的京腔：「我問你，我跟你們往日無仇，今日無故，幹嗎你叫人戲弄我姑娘？你打聽打聽，本姑娘是俄國轟轟烈烈的奇女子，我為的是重你是一個公使臣，我意教你那女人唸書，誰知你們中國的官員，越越不像人，簡捷兒是糊塗的蠢蟲！我姑娘不犯你們講什麼理，今兒個就叫你知知姑娘的厲害！」說著，伸手在袖中取一支雪亮的手槍。雯青被那一的寒光一逼，倒退幾步，一句話說不。還是彩雲老當，見風頭不妙，連忙前拉住夏雅麗的臂膀：「密斯請息怒，這不關我們老爺的，是貴國畢先生顯他的神通，我們老爺是客。」雯青聽了方抖聲接說：「我不過了一句嘴，請他再演，並沒有指定著姑娘。」夏雅麗鼻子裡哼了一聲。彩雲又搶說：「況老爺並不知姑娘是誰，不比畢先生跟姑娘同國，曉姑娘的底裡，就應該慎重些。倘或畢先生不肯演，難我們老爺相強嗎？所這還是畢先生的不是哩，望密斯三思！」夏雅麗正開口，忽房門咿呀一響，一個短精悍的外國人，捱身進來。雯青又吃一嚇，暗忖：「完了，一個人還打發不了，又添一個來！」彩雲眼快，早認是船主質克，連忙喊：「密斯脫質克，快來解勸解勸！」夏雅麗立：「密斯脫質克，你來幹嗎？」質克笑：「我正請問密斯此何幹，密斯倒問我來！密斯你為何此執？我昨夜何勸你，你總是不聽，鬧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從昨夜與密斯談後，一直防著你，剛剛走你那邊，見你不在，我就猜著這裡來了，所一直趕來，果不所料。」夏雅麗怒顏：「難我不該來問他麼？」質克：「不管怎麼說。這金人固有不是，畢先生更屬不該。但畢葉在演術的時候，沒有留意姑娘是何等人物，直姑娘走近，見了貴會的徽章，方始知，已是後悔不及。至於金人，是更加茫了。據我的意思，現在金人是我們兩國的公使，倘逞著姑娘的意，弄來，為這一點，鬧國際問題，已屬不犯著。戕害公使，為文明公律所不許，於貴國聲譽有礙，尤其不。況現在公使在我的船，是我的責任，我絕不容姑娘為此強硬手段。」夏雅麗：「照你說來，難就罷了不？」質克：「我的愚見，金公使瀆犯了姑娘，不太便宜他。我現在貴黨經濟十分困難，叫金公使一宗巨款，捐入貴黨，聊示罰。在姑娘雖受些辱，為公爭利，姑娘聲譽，必，亦安無，豈不兩全！至畢先生是姑娘的同國，他罪姑娘，本不安，叫他在貴黨盡些力，必樂從的。」這番說話，質克是操著德話，雯青是一句不懂。彩雲聽明白，連忙：「質克先生的話，我們老爺一定遵依的，求密斯應允。」其時夏雅麗面色已善了些，手槍已放在旁邊几，開口：「既質克先生這麼說，我就著國際的名譽，船主的權限，便宜了他。但須告訴他，不比中國那些見錢眼開的主兒，什麼，有了孔方，一雲霧散了。再問他底捐少呢？」質克著彩雲。彩雲：「這個一聽姑娘主張。」夏雅麗拿著手槍一頭往外走，一頭說：「本會新近運動一，一萬馬克，叫他擔任了就是了。」又回顧彩雲：「這與你無干，剛才恕我冒犯，回來仍我那裡，今文法了。」說著，揚長。彩雲諾諾答應。質克向著彩雲：「今險極了！虧時候尚早，沒有曉，暗了結，還算便宜。」說完，回艙面辦。
這裡雯青本來嚇倒在一張榻發抖，又不解德語，見他們忽散了，中又怕又疑。驚魂略定，彩雲方方纔的話，從頭告訴一遍，一萬馬克，彩雲卻說了一萬五千。雯青方略放，聽見拿一萬五千馬克，不免又懊惱來，與彩雲商量否請質克說說，減少些。彩雲撅著嘴：「剛才不是我，老爺命沒了。這時了命，又捨不錢了。我勸老爺省了些精神吧！人做一任欽差，哪個不發十萬八萬的財，何在乎這一點兒買命錢，倒痛來？」雯青無語。不一會，男女僕人來伺候，雯青、彩雲照常梳洗完畢，雯青有次芳及隨員等相陪閒話，彩雲仍過學洋文。早的，除船主及同病相憐的畢先生同時受了一番驚恐外，其餘真沒一人知。
傍晚時候，畢葉來雯青處，其時次芳等已經散了。畢葉就說早的：「船主質克另謝儀，罰款則俟德京由彩雲直接付，均已面議妥協，叫彼先來告訴雯青一聲。」雯青一一命。彼此又說了些後悔的話。雯青又問：「這姑娘底在什麼會？」畢葉：「講這會，話長哩。這會發源於法蘭西人聖西門，乃是平等主義的極端。他的宗旨，說世人侈言平等，終是表面的話，若說內情，世界的真權利，總歸富貴人的，貧賤人的少；資本占的，勞動的人占的，哪裡算真平等！他立這會的宗旨，就假平等弄一個真平等：無國思，無人種思，無族思，無宗教思；廢幣制，禁遺產，沖決種種網羅，打破種種桎梏；皇帝是仇敵，政府是盜賊，國裡有，全國人公議公辦；國土是個公園，貨物是個公司；國裡的利，全國人共享共。一萬個人，合一個靈魂；一萬個靈魂，共抱一個目的。現在的政府，他一概推翻；現在的法律，他一概破壞。擲驚怖代價，購一完全平等的新世界。他的會派，分著許，最激烈的叫做『虛無黨』，又叫做『無政府黨』。這會源於英、法，現在卻盛行敝國了。因敝國的政治，實在專制；又兼我國有一班文，叫做赫爾岑及屠格涅夫、托爾斯泰，冰雪聰明的文章，寫雷霆精銳的思，這種議論，就容易動人聽聞了，就是王公人，有入會的。這會的勢力，越發張了。」雯青聽了，驚失色：「照先生說來，簡直是逆不，謀為不軌的叛黨了。這種人在敝國，是早已明正典刑哪裡容他們此膽妄為呢！」畢葉笑：「這裡頭有個理，不是我糟蹋貴國，實在貴國的百姓彷彿比個人，年紀還幼，不懂。世，正是扶牆摸壁的時候，他知己該給皇帝管的，哪裡曉賦人權、萬物平等的公理呢！所容易拿強力逼壓。若說敝國，雖說政體與貴國相仿，百姓卻已開通，不甘，受騙，就是剛才人說的『逆不，謀為不軌』八個字，他們說來，皇帝有『逆不』的罪，百姓沒有的；皇帝『謀為不軌』，百姓不的。為什麼呢？土是百姓的土，政治是百姓的政治，百姓是人翁，皇帝、政府不過是公雇的管帳伙計罷了！這種說話，在敞國皇帝聽了，同人一樣的怒，何嘗不殺盡拿盡。是殺一，血花雨，此餉彼酬，赫赫有聲的世界會聖彼德堡，方方百，變皇帝百姓相殺的戰場了。」雯青越聽越不懂，究竟畢葉是外國人，不敢十分批駁，不過己咕嚕：「男的還罷了，怎麼女人不謹守閨門，來胡鬧？」畢葉連忙搖手：「人別再惹禍了！」雯青閉口不語，彼此沒趣散了。斯時薩克森船尚在中海，這日忽了風浪，震盪實在厲害，困臥了數日，無說。直七月十三日，船熱瓦，雯青謝了船主，換了火車，走了五日，始抵德國柏林城。
在德國有一番迎接新使的禮節，不必細述。前任公使呂卒芳了篆務，後雯青率同參贊隨員等一同進署。連日往謁德國宰相俾思麥克，適遇俾公忙，五次方見著。隨後又拜會了各部臣及各國公使。又過了幾月，那時恰西曆一千八百八十八年正月裡，德皇威廉一世，太子飛蝶麗新即了日耳曼帝位，於是雯青就趁著這個當兒，覲見了德皇及皇維利亞二，呈遞國書，回來與彩雲講覲見許儀節。彩雲忖著己在夏雅麗處學幾句德語，便撒嬌撒癡覲見。雯青：「這是容易，公使夫人本來應該覲見的。不過我中國婦女素來守禮，不願跟他們學。前幾年有個曾侯夫人，卻倜儻很，一西國居與西人弄來，往來聯絡很熱鬧。就跟著侯，一樣覲見各國皇帝。我們中國人聽見了，議論，外國人卻很佩服的。你學，不曉你有的本沒有？」彩雲：「老爺，你別瞧不人！曾侯夫人是個人，難有三頭六臂麼？」雯青：「你倒別說話。有件，現在洋人說，還讚聰明，怕你就幹不了！」彩雲：「什麼呢？」雯青笑著說：「你不忙，你裝袋旱煙我吃，讓我慢慢講給你聽。」彩雲抿著嘴：「什麼稀罕兒！值這麼拿腔！」說著，便拿一根湘妃竹牙嘴三尺來長的旱煙筒，滿滿裝一袋蟠桃香煙，遞給雯青，一面又回頭叫丫頭：「替老爺快倒一杯釅釅兒的清茶來！」笑瞇瞇向著雯青：「這沒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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