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外邊忽走進個少年，嘴裡嚷「晦氣」。站來一，原來是姜劍雲，他餘怒未息，驚不定，嘴裡卻說不話來。官，你為何？說來很覺笑。原來劍雲米筱亭，鄉會兩次同年，又在長元吳會館同住了幾個月，情很了。朝殿等，又很高標，了庶常。不說接眷來京，另覓寓宅。兩個人的際遇像一樣，兩個人的處境卻不同。劍雲是寒士生涯，租定了西斜街一所四合房子，夫妻團聚，卻儼鴻案鹿車；筱亭是豪華公子，雖在蘇州胡同覓很寬綽的宅門子，倒似檻鸞笯鳳。你為何？
今且說筱亭的夫人，是揚州傅容傅狀元的女兒，容貌雖說不麗，卻氣概豐富，倜儻不群，有「巾幗鬚眉」號，但是情傲不過，眼孔不過，差不的男子不值眼角一梭；又是了狀元的遺傳，科名的迷信非常濃厚。這腦質，若經生理學解剖來，必車渠一樣的顏色。從嫁了筱亭，常常不稱，一則嫌筱亭相貌不俊雅，再則筱亭不曾入學中舉，不管你學富五車，文倒三峽，總逃不了臭監生的徽號，因此就有輕視丈夫意。先不過口角嘲笑，後來慢慢竟扑教刑來。筱亭礙著丈人面皮，凡總讓幾分。誰知習慣，脅肩諂秀，竟像變了男子對婦人的職了。筱亭屢困場屋，曾改捐外官，被夫人知，哭鬧：「傅氏門中，那裡有監生姑爺，面皮給你削完了！告訴你，不中還我一個狀元，仔細你的臭皮！」弄筱亭沒路投，專黃榜。今果鄉會聯捷，列職清班，旁人替他歡喜，這回必邀玉皇賞了。誰知筱亭從曉眷將京，倒似了一般，知這回沒有佔鰲頭，終難免夫鴨矢。這日正在預備的夫人房戶內，親手拿了雞毛帚，細細拂拭灰塵。忽聽見院子裡夫人陪嫁喬媽的聲音，就走進房，給老爺請安喜：「太太帶著兩位少爺、兩位姐了，現在傅宅。」筱亭不知不覺手裡雞毛帚就掉在，：「我，我就。」喬媽：「太太吩咐，請老爺別門，太太就回來。」筱亭：「我就不門，我在等。」不一會，外邊人進來：「太太了。」筱亭跟著喬媽，三腳兩步的來，聽院子外很高的聲音：「你們這班沒規矩的奴才，誰太太們了車，腳凳兒不知預備！我不比老爺伺候，你們若有三條腿兒，盡懶！」說著，一班丫鬟僕婦簇擁著，太太朝珠補褂，一手搭著喬媽，一手攙著女兒鳳兒，跨垂花門的台階兒來。劈面撞著筱亭：「你喜呀。你這回兒不比從前了，做了綠豆官兒了，怎樣還不擺點兒主子架子，倒弄屋無主，掃帚顛倒豎呀！」筱亭：「原是等太太整頓。」一窩風進了房。
原來那房是五開間兩廂房，抄手迴廊很寬的。左邊兩間筱亭己往著，右邊就是替太太預備的。外間做坐，裡間做臥室，鋪陳很是齊整。當就在右邊的外間坐了。太太一頭寬衣服，一頭說：「你們孩兒們，怎麼不見爹呀？個喜！」於是長長短短四個孩，給筱亭請安。筱亭撫弄了孩一會，太太還歡喜，裡倒放點兒。少頃，開中飯，夫妻對坐吃飯，太太很讚廚子的手段。筱亭：「這是曉太太喜歡吃揚州菜，專誠揚州弄來的。」太太忽：「呀，我忘問了，那廚子有鬍子沒有？」筱亭倒怔住，不敢開口。喬媽插嘴：「剛才廚房裡，見彷彿有幾根兒。」太太立刻嘴裡含的一口汪包肚吐了來，：「我最恨廚子有鬍子，十個廚子燒菜，九個先嘗嘗味兒，給有鬍子的嘗過了，那簡直兒是清燉鬍子汪了。不嘔死，膩死！」說罷，又乾嘔了一回，筷碗一推不吃了。筱亭：「這個容易。回來開晚飯，叫廚子剃鬍子伺候。」太太聽了，不發一語。筱亭怕太太不高興，有搭沒搭說：「剛才太太在那邊，岳父說我的考沒有？」太太冷冷：「誰提你來！」筱亭笑：「太太常常望我中狀元，不倒真中了半的狀元。」筱亭說這句話，原太太問，誰知太太卻不問，臉色慢慢變了。筱亭管續說：「向例閱卷臣定了名次，前十名進呈御覽，叫做十本頭。這回十本頭進的時候，明明我的卷子一，不知怎的發換了十。別的名次沒動，就掉轉了我一本。有人說是頭時疊錯的，那些閱卷的將錯就錯。太太，你晦氣不晦氣呢？」太太聽完這話，臉更不了，：「哼，你倒！挖苦了我還不算，又冤著我，當我三歲孩子不！」說罷，忽嗚嗚咽咽哭來，連哭帶說：「你說我沒鬍子的廚子伺候，這是話還是屁？我是紅頂子堆裡養來的，仙鶴錦雞懷裡抱的，這會兒，背給你駝一隻短尾巴的鳥兒，了就觸眼睛！算我晦氣，嫁了個不濟的闒茸貨。堂堂二品員的女兒，連窯姐兒傅彩雲巴結不，氣不氣！你不來安慰安慰我就夠了，倒還花言巧語，在我手裡弄乖巧兒！我曉三年的狀元，那兒有半的狀元！這明明我婦欺負。你這會兒不過剛一點甜頭兒，就不放我在眼裡了！後的日子，我還過麼？不今兒個兩命一拚，死了倒乾淨。」說罷，己頭髮一拉，蓬著頭，就撞筱亭懷裡，一路直頂牆腳邊。筱亭說：「太太息怒，官該死！」喬媽鬧不樣兒，死命來拉開。筱亭趁勢跪，不提防被太太一個巴掌，倒退了幾步。喬媽：「怎麼老爺連老規矩忘了？」筱亭：「求太太留個體面，讓官跪在後院裡吧！」太太坐著哭，不理他。筱亭一步捱一步，走向房後井的台階，朝裡跪著。太太方住了哭，己衣睡在床了。筱亭不太太的吩咐，哪裡敢己來；外面僕人僕婦又鬧著搬運行李、收拾房間，竟老爺的向忘了。憐筱亭整整露宿了一夜。容易巴明，今日是岳丈的生日，不拜壽，他還體諒我的，倒是錢唐卿老師請我吃早飯，我豈不理他呢！正在著急，卻見女兒鳳兒走來，筱亭就話哄騙，叫對過房裡拿筆墨信箋來，又叮囑別給媽見了。那鳳兒年紀不過十二歲，倒生千伶百俐，果不一會，人不知鬼不覺的拿了來。筱亭非常快活，就靠著窗檻，當書桌兒，寫了一封求救的信給丈人傅容，叫他來勸勸女兒，就叫鳳兒偷偷送了。
卻說太太鬧了一，夜間沒睡，一閃醒來，連忙來梳妝洗臉，已是日高三丈。吩咐套車，娘拜壽。忽見鳳兒在院子外跑進來喊：「媽，外公的信喲！」太太：「拿來。」就在鳳兒手裡劈手搶。了兩行，忽回顧喬媽：「這會兒老爺在哪裡呢？」鳳兒搶說：「爹還兒的跪在後院裡呢！」喬媽：「太太，恕他這一遭吧！」太太哈哈笑：「咦，奇了！誰叫他真跪來！是你們搗鬼！鳳兒，你還不快請爹來，告訴他外公生日，恐怕又忘了！」鳳兒命，飛。不一會，筱亭扶著鳳兒一搭一蹺走來。太太見了：「老爺，你腿怎麼樣了？」筱亭笑：「不知怎的扭了筋。太太，今兒岳父的慶，虧你提我。不，又失禮了。」太太笑著。那當兒，一個人進來回有客。筱亭巴不這一聲，就叫「快請」，己拔腳就跑，一徑走客廳了。太太一這行徑不對，人不說客人的姓名，主人又此慌張，料有些蹊蹺，就對鳳兒：「你跟爹，給誰說話，來告訴我！」鳳兒歡歡喜喜，了半刻工夫，鳳兒又是笑又是跳，進來說：「媽，外頭有個齊整客人，倒像海見的旦似的。」太太：「不，怪不他這等失魂落魄。」不覺怒從，惡向膽生，顧不什麼，一口氣趕客廳。在門口一張，果是個紅齒白、面嬌目秀的少年，正在那裡給筱亭低低說話。太太準了，順手拉根門閂，簾子一掀，喊：「，，相公跑我裡來了！」就是一門閂，望著兩人打。那少年連忙頭一低，肩一閃，居避過。筱亭肩卻早打著，喊：「嗄，太太別胡鬧。這是我，這是我——」太太高聲：「是你的兔兒，我還不知嗎？」不由分說，揪住筱亭辮子，拖羊拉豬似的廳門了。這裡那個少年不防備吃了這一嚇，還呆呆站在壁角裡。有兩個管連忙招呼：「姜人，還不趁空兒走，等什麼呢？」
原來那少年正是姜劍雲，正來約筱亭一同赴唐卿的席的，不遭此橫禍。當劍雲被管提醒了，就一溜煙徑赴唐卿那裡來，裡說不的懊惱，不覺說了「晦氣」兩字來。問急了，劍雲悔失言，又漲紅了臉。扈橋笑：「兄弟，誰委屈了你？告訴哥哥，給你報仇雪恨！」燕正色：「別鬧！」唐卿催促：「且說！」韻高：「你不是約筱亭嗎！」劍雲：「不是！誰知筱亭夫人竟是個雌虎！」因在筱亭客廳的情說了一遍。哄堂笑。燕：「你們別笑筱亭，當今懼內就是闊相。赫赫中興名臣。威毅伯，就是懼內領袖哩！」菶插嘴：「不差，不幾日，我還聽人說威毅伯為了招莊侖樵做女婿，老夫妻很鬧口舌哩！」扈橋：「鬧口舌是話，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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