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肇廷提了劉永福守台南的，知他離開台灣還不甚久，從那邊內渡的熟人又，聽的一定比別人真確，催著他講。肇廷：「劉永福雖現在已一敗塗，聽說沒時，才給德國人營救了險。但外面議論，還是沸沸揚揚，有讚的，有罵的。讚他說的神鬼沒，了《封神榜》的姜子牙；罵他的又做抗旨害民，像是《平台記》裡的朱一桂；其實這些是挾持見的話。平論，劉永福固不是什麼神將，決不會謀反叛逆，不過是個有些膽略、有些經驗的老軍務罷了。他的死抗日軍，並不建什麼功，立什麼業，並且不是威毅伯有意彆扭著，鬧法、越戰爭時被排斥的舊意見。他明知馬關議約時，威毅伯曾經向伊籐博文聲明過，果日本收台，台民反抗，己不負責。現在台民真的反抗了。從台北一陷，邱逢甲、林朝棟這班士紳，率領了全台民眾，慷慨激昂總統印綬硬獻給他。你們，劉永福是外國人打過死仗的老將，豈有不曉四無援助的孤島，怎抗過乘勝長驅的日軍呢！無他被全台的公憤，逼迫沒有迴旋餘，挺身，孤注一擲了。他不就總統任，仍幫辦名義擔任防守，足見他不已的態度了。老實說，就是喧傳劉將軍在安平炮台親手開炮，打退日本的海軍這才是笑話呢！曉台南海，常有極利害的風暴，在四五月裡的，土人叫做颱風，比著英、法海峽的雪風還兇惡。那一次，日艦來犯安平，恰恰遇這危險的風暴。永福在炮台發了三炮，日艦就不還炮從容退，那全靠著颱風的威力，何嘗是黑旗的本領呢？講永福手的將領，有楊紫雲、吳彭年、袁錫清三四個人肯些死力，其餘是不中的。所據愚見來，對於劉永福，我們不必給他捧場，不忍加攻擊，我們認他是個有志未的老將罷了。我現在講的，是台灣民族的一部慘史。雖後來依葬送在一班無恥的土人手裡，內中卻了幾個為種族犧牲、死抗強權的志士。」合座鼓著掌：「有這等奇，願聞，願聞！」
那當兒，席面剛剛魚翅，夢蘭堂唱尚未回來。娘姨姐滿張羅的斟酒，各人叫的林、陸、金、張四金剛等幾個名妓，還花枝招展坐在肩。肇廷：「從永福擊退了日艦後，台民益發興高采烈。不十日，投軍效命的已有萬餘人。永福趁這機會，防務嚴密部署了一番。又將民團編二十營，選定台民中著名勇士二人分統了。一個最勇敢的叫徐驤，生矮精悍，膂力過人，跳山越澗，履平，不論生番土人，有些怕他。一個林義，原是福州人，從他祖落籍在嘉義縣，是個魁偉的丈夫，徐驤是師兄弟，本相仿。這兩個人統率民團，是永福的善於駕馭。還有一個叫做劉通華，是朱一桂部將劉國基的子孫，在當有些勢力，徐、林兩人常在一，台人稱做『台南三虎』。不過劉通華生獐頭鼠目，計很深，遠不徐、林兩人的豪俠。徐驤因為是己的同，他引薦給永福，做了己部的幫統。編派已定，徐、林兩人日夜操練兵馬。甫有頭緒，那時日軍隊已猛攻新竹。守將楊紫雲抗月餘，二十餘戰，勢危請援。徐驤林義奉了永福命令，星夜開赴前敵。剛走過太甲溪，半路遇見吳彭年，方知赴援不及，新竹已失，楊紫雲陣亡。日軍乘勝長驅，勢不當。於是商定，退守太甲溪。且說那太甲溪，原是一個臨河依山的隘，沿著溪河的左岸，還留舊時的磚壘，山巔安置炮位。當徐驤、林義領著民團，幫同吳彭年隊伍分紮在岸旁山，專候日兵來攻。那正是佈置了防務的臨晚，一輪火紅的落日，已漸漸沒入樹一般粗的高竹林後面，在竹罅裡散萬紫光，返照在正在埋鍋造飯的野營沿河的古壘，映滿了血色。夏炙蒸已過，吹來的濕風，還是熱烘烘的。就在這慘澹的暮靄裡，有兩個少年在磚壘面，肩並肩靠在古壘的炮堵子低低講話。兩人頭繞著黑布，身穿著黑布短衣，黑纏腰。腰帶左掛馬槍，右插標槍。兩腿滿纏著一色的布，腳蹬草鞋。一個長不滿五尺，面似乾柴一般的瘦，兩眼炯炯有威；一個是個稍長漢，圓黑的一張巨臉。那瘦的不說是徐驤，長的便是林義。那時徐驤眼望著對岸，憤憤：『他媽的！那矮鬼的槍炮真利害，憑你本領，皮總擋不住子彈。我們總一個巧妙的法子，不管他不，殺他一個痛快，是的！』林義：『說的是！有什麼法子呢？』徐驤沉吟了一回：『岡山的女武師鄭姑姑，不是你曉的嗎？拳腳固練不壞，又會一手標槍。懂兵法，有神鬼沒的手段，番人沒個不畏服，奉做女神聖。我若請來帶助我們，或者有些辦法。』林義揚了一揚眉，望著徐驤：『肯來嗎？你該知鄭姑姑是鄭芝龍的子孫，世代傳著仇滿的祖訓。他們寧生番打，怎肯來幫助官軍呃！』徐驤搖頭：『老林，你差了！我們現在滿清政府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早我們死狗一般的丟了！我們目前日本打仗，原是台灣人爭種族的存亡，勝固賀，敗留些悲壯的紀念，後來復仇的種子。況且這回日軍處，不但擄掠，且任意姦，台中婦女全做了異族縱慾的機械。鄭姑姑是個女子，就這一點講，一定肯挺身。』林義：『就算肯，誰請呢？』徐驤指著己：『是我。』林義正說話，忽聽背後一人喊：『團長，你敢嗎？』兩人卻吃了一嚇。回過頭來，見是己的幫統劉通華，滿臉毛茸茸未剃的鬍子，兩條板刷般的眉毛露狡猾的笑容。徐驤怒：『為什麼我不敢！』劉通華：『鄭姑姑住在二鯤身岡山鐵貓椗龍耳甕旁邊。從這裡，路程不過十來，是經過幾處危險的山洞溪澗。瘴氣毒蛇，不算一回，最凶險的是那猴悶溪。那是兩個山岬中間的急流溪，在兩崖巔衝像銀龍般的一條瀑布。凡岡山的，必越過這溪。除了番人，任你漢，淌海。團長，你敢冒這個險嗎？』徐驤：『什麼險不險，的，就敢！』通華：『敢我不贊。台灣的男子漢死絕了，請一個半人半鬼的女妖殺敵？說羞人！』義冷笑：『老劉不必說了，你不過為了從前迷戀鄭姑姑的貌，吃鵝吃不，倒受了一標槍，記著舊仇來反對，這又何苦呢！』通華：『我是意相勸，反惹你們許話。』徐驤瞪眼，手按槍靶喝：『今我是團長，你敢反抗我的命令嗎？再說，槍！』通華連連冷笑了幾聲，轉背揚長的了。這裡徐驤被劉通華幾句話一激，倒了決，一聲不響，漲紫了露骨的臉，一口氣奔壘來。跑一座較高的營帳前，繫著一匹青鬃馬的一棵椰子樹旁，己解韁繩，取了鞭子，翻身跨鞍韉。義連忙追來問：『你就這麼嗎？還是我跟著你同走罷！』徐驤回頭答：『再不，被老劉笑死！你還是照顧這裡的防務。許矮子今就來，不，不！吳統領那裡，你給我代稟一聲。明這時我一定回來，再見罷！』說著，鞭一揚，在萬灶炊煙中，早飛山阪，向峰密深處疾馳。林義底有些不放，疾忙回己營中，囑咐幾句他的副手，拉了一匹馬，依著徐驤的路，加緊了馬力追。翻了幾個山頭，穿了幾處山洞，越過了幾條溪澗，色已黑了來。在微茫月光裡，見些洪荒的古樹、蟠曲的粗籐，除了己外，再找不一人一騎，暗暗詫異：『難他不走這條路嗎？』正勒住馬探望間，一陣風忽送來一聲悠揚的馬嘶。踏緊了鐙，聳身隨了聲音來處望，見一匹馬恰繫在溪邊一株半倒的怪樹，鞍鞁完全，卻不見人。義有些慌了，前察，忽聽硼的一聲，是馬槍的爆響。一瞥眼裡，溪現徐驤的身量，一手插了槍，一手拉韁，跳馬背，一提，那馬似生了翅膀似飛過溪流了。義才記這溪是有名的蛇的，溪那邊便是雅猴林，雅猴林的盡頭就是猴悶溪，那是土人生番的界線。義一邊，一邊催馬前進。的溪邊，在月光，依稀見淺灘蠕動著通身花斑的幾堆閃花。忙了鞍，牽了馬，涉水過溪，方見清溪流裡橫著兩條比人腿還粗的花蛇，尾稍向開著，紅色的尖瓣花一般。靠左一條是中標槍死的，右面一條是馬槍打死的。那樣兒，方剛才徐驤被這些畜生襲擊的危險，虧他開了路，己倒安渡過溪來。著溪那邊，是一座深密的樹林，在夏夜濃蔭，簡直了無邊的黑海，全靠了葉孔枝縫中篩簸一些淡白月影，照見前面彎曲林徑裡忽隱忽現的徐驤背影。義遙遠緊跟著前進。兩人騎行的距離，雖隔著半，卻是一般的速度。過了一會兒，樹林盡處，豁開朗。面前突了沖高的一個危崖，耳邊聽見澎湃的水聲。在雲月朦朧裡，瞥見從瀉一條挾著萬星跳躍的銀河，義認這就是最怕的猴悶溪了。忽見徐驤一了林，縱馬直那陡絕的阪路，義怕他覺，在後緩緩跟，過了危阪，顯一塊較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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