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赛卢医,诗云]

子太医身,不知医死人,何尝怕人告,关了一日店门?在城有蔡婆子,刚少他二十两花银,屡屡亲索取,争些捻断脊筋。是我一智短,将他赚荒村,撞见两不识姓名男子,一声嚷:「浪荡乾坤,怎敢行凶撒泼,擅勒死平民!」吓我丢了绳索,放脚步飞奔。虽一夜无,终觉失精落魂;方知人命关关,何做壁灰尘。从今改行业,灭罪修因,将前医死的命,一与他一卷超度的经文。子赛卢医的便是。赖蔡婆婆二十两银子,赚他荒僻处,正待勒死他,谁遇见两汉子,救了他。若是再讨债节,教我怎生见他?常言的:「三十六计,走计」。喜我是孤身,又无连累,不若收拾了细软行李,打包儿,悄悄的躲别处,另做营生,岂不干净?

[张驴儿,云]

张驴儿,奈那窦娥百般的不肯随顺我;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讨服毒药与他吃了,药死那老婆子,妮子歹做我的老婆。

[做行科,云]

且住,城人耳目广,口舌,倘见我讨毒药,不嚷?我前日见南门外有药铺,此处冷静,正讨药。

[做科,叫云]

太医哥哥,我讨药的。

[赛卢医云]

你讨甚药?

[张驴儿云]

我讨服毒药。

[赛卢医云]

谁敢合毒药与你?厮胆。

[张驴儿云]

你真不肯与我药?

[赛卢医云]

我不与你,你就怎我?

[张驴儿做拖卢云]

呀,前日谋死蔡婆婆的,不是你?你说我不认的你哩?我拖你见官。

[赛卢医做慌科,云]

哥,你放我,有药有药。

[做与药科,张驴儿云]

既有了药,且饶你罢。正是:放手须放手,饶人处且饶人。

[]

[赛卢医云]

不悔气!刚刚讨药的人,就是救那婆子的。我今日与了他服毒药了,,越越连累我;趁早儿关药铺,涿州卖老鼠药。

[]

[卜儿,做病伏几科]

[孛老同张驴儿,云]

老汉蔡婆婆,本望做接脚,却被他媳妇坚执不从。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在同住,说不在忙,等慢慢劝转他媳妇,谁他婆婆又害病。孩儿,你曾算我两的八字,红鸾喜几命哩?

[张驴儿云]

什喜命!赌本,做做。

[孛老云]

孩儿,蔡婆婆害病几日了,我与你问病波。

[做见卜儿问科,云]

婆婆,你今日病体何?

[卜儿云]

我身子十分不快哩。

[孛老云]

你些甚吃?

[卜儿云]

我思量些羊肚儿汤吃。

[孛老云]

孩儿,你窦娥说,做些羊肚儿汤与婆婆吃。

[张驴儿向古门云]

窦娥,婆婆羊肚儿汤吃,快安排将。

[正旦持汤,云]

妾身窦娥是。有俺婆婆不快,羊肚汤吃,我亲安排了与婆婆吃。婆婆,我寡妇人,凡避些嫌疑,怎收留那张驴儿父子两?非亲非眷的,一儿同住,岂不惹外人谈议?婆婆,你莫背许了他亲,连我累做不清不洁的。我妇人难保呵。

[唱]

【南吕·一枝花】他则待一生鸳帐眠,那肯半夜空房睡;他本是张郎妇,又做了李郎妻。有一等妇女每相随,并不说克计,则打听些闲是非;说一不明白打凤的机关,使了些调虚嚣捞龙的见识。

【梁州七】一似卓氏般垆涤器,一似孟光般举案齐眉;说的藏头盖脚伶俐,着难晓,做才知。旧恩忘却,新爱偏宜;坟头土脉犹湿,架儿又换新衣。那有奔丧处哭倒长城?那有浣纱甘投水?那有山便化顽石?悲耻,妇人直恁的无仁义,奔,少志气;亏杀前人在那,更休说本难移。

[云]

婆婆,羊肚儿汤做了,你吃些儿波。

[张驴儿云]

等我拿。

[做接尝科,云]

面少些盐醋,你取。

[正旦]

[张驴儿放药科]

[正旦,云]

不是盐醋?

[张驴儿云]

你倾些。

[正旦唱]

【隔尾】你说少盐欠醋无滋味,加料添椒才脆。但愿娘亲早痊济,饮羹汤一杯,胜甘露灌体,一身子平安倒喜。

[孛老云]

孩儿,羊肚汤有了不曾?

[张驴儿云]

汤有了,你拿。

[孛老将汤云]

婆婆,你吃些汤儿。

[卜儿云]

有累你。

[做呕科,云]

我今打呕,不汤吃了,你老人吃罢。

[孛老云]

汤特做与你吃的,便不吃,吃一口儿。

[卜儿云]

我不吃了,你老人请吃。

[孛老吃科]

[正旦唱]

【贺新郎】一你请吃,一婆先吃,言语听难听,我是气不气!他与咱有甚的亲戚?怎不记旧日夫妻情意,曾有百纵千随?婆婆,你莫不黄金浮世宝,白故人稀,因此旧恩情全不比新知契。则待百年同墓,那肯千送寒衣。

[孛老云]

我吃汤,怎觉昏昏沉沉的?

[做倒科]

[卜儿慌科,云]

你老人放精神着,你扎挣着些儿。

[做哭科,云]

兀的不是死了!

[正旦唱]

【斗虾(虫麻)】空悲戚,理,人生死是轮回。感着般病疾,值着般势;是风寒暑湿,或是饥饱劳役;各人证候知,人命关关;别人怎生替,寿数非干今世。相守三朝五夕,说甚一一计。又无羊酒段匹,又无花红财礼;手活日,撒手同休弃。不是窦娥忤逆,生怕旁人议论。不听咱劝你,认悔气,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几件布帛收拾,了咱门,送入他坟。不是你那从儿年纪指脚的夫妻,我其实不关亲无半点(忄西)惶泪。休醉,意似痴,便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张驴儿云]

罗!你我老子药死了,更待干罢!

[卜儿云]

孩儿,怎了?

[正旦云]

我有什药在那?是他盐醋,倾在汤儿的。

[唱]

【隔尾】厮搬调咱老母收留你,药死亲爷待唬吓谁?

[张驴儿云]

我的老子,倒说是我做儿子的药死了,人不信。

[做叫科,云]

四邻八舍听着:窦娥药杀我老子哩。

[卜儿云]

罢,你不惊怪的,吓杀我。

[张驴儿云]

你怕?

[卜儿云]

知怕哩。

[张驴儿云]

你饶?

[卜儿云]

知饶哩。

[张驴儿云]

你教窦娥随顺了我,叫我三声嫡嫡亲亲的丈夫,我便饶了他。

[卜儿云]

孩儿,你随顺了他罢。

[正旦云]婆婆,你怎说般言语?

[唱]

我一马难将两鞍鞴。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却教我改嫁别人,其实做不。

[张驴儿云]

窦娥,你药杀了俺老子,你官休?休?

[正旦云]

怎生是官休?怎生是休?

[张驴儿云]

你官休呵,拖你官司,你三推六问,你等瘦弱身子,不拷打,怕你不招认药死我老子的罪犯!你休呵,你早些与我做了老婆,倒便宜了你。

[正旦云]

我又不曾药死你老子,情愿你见官。

[张驴儿拖正旦、卜儿]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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